果然,在韬光养晦了十年之后,公元249年,司马懿发动政变,以曹爽为核心的谯沛集团几乎全军覆没,大权完全落入了以司马家族为首汝颍集团的手里。通过这次政变,我们可以看出来,当时两个集团的实力其实旗鼓相当。当时桓范冲出城去投曹爽时,司马懿曾不无忧虑地对手下人说:“智囊往矣!”可见当时司马懿对于政变能否成功并非胸有成竹。可惜,曹爽没有听从桓范的计策去许昌然后调军队平叛,否则,鹿死谁手还很难说。
司马懿通过政变掌握朝政之后,虽然对于司马氏而言,要想篡位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但是对于曹魏政权而言,已是“恰如一江春水向东流”了。
曹魏政权的情况大概就是这样。我们再来讲东吴的情况。东吴的政权结构我们前面也讲过,是一个以孙氏皇族为核心、地方豪族为外围的一个族群大联盟,就像一个黑帮。龙头老大是孙氏,陆氏、朱氏等江南大族是跟班。这样一个政权,其内部稳定性肯定差。但是,对外呢?他们是一个利益共同体,本土气息特别浓厚,进攻没有太大动力,胜多败少;防守非常顽强,想打垮他们倒也不容易。孙权、诸葛恪都曾大举北伐,但劳而无功;刘备、曹操、曹丕也都曾尝试过一举灭吴,却都是大败而归。
这是这么一个奇怪的政权,盘踞江东81年。这样一个政权是怎么为西晋所灭的呢?历来一向顽强的防守,为什么会在西晋的进攻面前不堪一击呢?难道西晋的军事实力强于当年的蜀、魏吗?仅仅是因为孙皓的暴政吗?我们以后再讲。
对于东吴的灭亡,一般而言,有两种观点。一是孙皓暴政,二是江东士族的势力不如中原士族。后一种观点,以易中天先生为代表。我个人认为,这两种观点都对,但又都没有说全面。怎么没说全面呢?对于东吴的灭亡必须结合西晋的兴起来谈。
大家都知道,西晋是司马氏建立的士族政权。我们前面已经讲过了,蜀汉政权是中小地主政权,曹魏是士族地主(汝颍集团)和非士族地方豪族(谯沛集团)的联合政权,而东吴是地方豪族政权。对于地方豪族,蜀汉是始终打压,曹魏是既压制又依赖,最终转为依赖,而东吴是一贯放任,完全依赖。西晋是曹魏的继承者,他对地方豪族的态度,就是依赖。
因此,我们就不难理解江东地方豪族对于外来侵略的态度。刘备的蜀汉帝国来侵、曹操和曹丕的曹魏帝国来侵,对于江东豪族而言,一旦失败,就会有较大的利益损失。也许是巧合,压制豪族势力的刘备和曹操败得都很惨,对豪族势力态度较温和的曹丕相对而言就好得多。而当前来入侵的是纯粹的士族政权西晋的时候,江东大族们有没有必要死拼呢?显然没有。
所以说,东吴之亡,首先在于西晋的政治进攻。当时羊祜镇襄阳,与孙吴守将陆抗对峙。羊祜采取的办法就是以德收买人心。收买什么人的人心呢?史书没有明言,但是肯定不是一般老百姓,估计主要是士族大地主。因为,只有这些人才是东吴的实力派人士。前面讲过,东吴是世袭领兵制,军队不是国有的。只要能够收买那些控制兵权的地方豪族,那灭吴就是分分钟的事。
政治进攻只是外部因素,东吴灭亡的内部因素是什么呢?应该说孙皓的暴政是个问题。孙皓的暴政有主要两个方面,一是大兴土木,穷奢极欲;二是随意诛杀大臣。前者,其实是江东所有士家大族生活的代表,也是所有士族生活的代表,西晋其实也一样,晋武帝比孙皓也好不到哪儿去;但是后者的问题就要严重得多。由于孙皓经常随意诛杀大臣,这些大臣,即地方大族的首领当然人人自危,谁会为他卖命?当然,孙权也杀人,而且杀得也很厉害,但是一则孙权还不是随便乱杀,他杀人是为了防止地方豪族的势力超过皇族;二来孙权当时对于地方豪族的政策是三国中最优惠的,所以凝聚力还有。到孙皓这儿,情况变了,西晋对地方豪族的政策也非常好,而他杀人又完全是凭自己的喜好。当然是离心离德。
所以到公元279年冬,西晋兴师伐吴,吴军非溃即降,次年三月,西晋王濬的大军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就进入了石头城。吴主孙皓请降,东吴灭亡。对东吴之亡,孙皓自己也不得不承认:“非粮不足,非城不因,兵将背战耳”。
西晋统一了天下,是中国历史上继秦、西汉、东汉之后第四个统一的帝国。然而,“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说法在它的身上却是不恰当的。因为这个帝国压根儿就没怎么“兴”过。它之所以能统一天下,只不过对手比他垮得更快些。
但它毕竟是一个相对于魏、蜀、吴的沉沦而兴起的帝国。它一定会从魏、蜀、吴三国的灭亡中或多或少地吸取一些教训。它是怎么做的呢?
其一,分封诸侯,加强宗室的力量。司马氏所以能够取代曹魏,与曹魏政权削弱宗室的力量不无关系。于是,早在司马昭当权之时,就曾命裴秀等制订五等分封制,分王、公、大国侯和次国侯、大国伯和次国伯、大国子和次国子、男九等。到公元265年,晋武帝实行分封诸王,“以郡为国,邑二万户为大国,置上中下三军,兵五千人。邑万户为次国,置上军下军,兵三千人。五千户为小国,置一军,兵千五百人”。但是,值得注意的是,西晋的分封诸侯王与西汉初年是不同的,最初其力量不足以危及中央政权。一是“以郡为国”,“法同郡县,无成国之制”。也就是说,这些国其实和郡差不多,一个大国也就一个郡大,制度也和郡差不多。二是郡多国少。西晋有十九州一百七十二郡,其中划出来分封成国的,只有三十个左右,从数量上看,远小于中央政府直接控制的郡的数量。三是起初“诸王公皆在京都”,直到咸宁三年才很不情愿地到封地去。
其二,广立高官,分化相权。魏代汉、晋代魏,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在于朝中出现了一个能够掌控整个大权的权臣。所以,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在西晋发生,晋武帝司马炎在中央最高的统治阶层设置了“八公”,即太宰(即太师,因避司马师之讳改了)、太傅、太保、太尉、司徒、司空、大司马、大将军。古代三公加上汉时的三公,再加上与太尉职权相同、以往不同时并置的大司马、大将军,混在一起,目的一则是笼络功臣、二则是让他们相互牵制、不至于一家独大。在武职方面,西晋不但有汉代已有的骠骑、车骑将军和四征(征东、征西、征南、征北)和曹魏增设的安东、安西、安南、安北四安将军,又加了四镇、四平,和不计其数的杂号将军。再加上什么都督、监都军之类的,那真是高官成群。
其三,实行占田、课田制度。魏、蜀、吴三国都有屯田。屯田制度的大规模推行,主要原因是战乱。屯田,可以说就是生产建设兵团,屯民被强制在国有土地上劳作,有的打仗时还要去作战,这种剥削是非常之重的。在战乱年代,只要能活命,怎么都行,屯田行得通;但到了和平年代,情况就不同了,反抗、逃亡增多。为了缓和矛盾,整齐划一编户和屯民的赋役,便于政府管理,更有效地开垦荒地,发展经济,从司马昭掌权开始,逐渐开始废止屯田。公元280年,也就是西晋统一天下的那一年,西晋颁布了占田、课田制度。占田、课田令规定:男子一人占田七十亩,女子三十亩。丁男课田五十亩,丁女二十亩,次丁男减半,次丁女不课(男女年十六以上至六十为丁,十五以下至十三、六十一以上至六十五为次丁)。官吏以官品高卑贵贱占田,从第一品占五十顷,至第九品占十顷,每品之间递减五顷。在占田数内,丁男课田五十亩,次丁男二十五亩,丁女二十亩。课田租额,每亩八升。政府不管人民是否占足限额土地,一律按照上述标准征收田租。只有边远地区少数民族不课田者,交纳“义米”,每户三斛;更远者交五斗;极远者交“算钱”,每人二十八文。这套经济政策的目的有两个:一是缓和阶级矛盾,从而促进经济发展。二是规范地方豪族的土地兼并行为,对士族官僚大地主们对土地的所有权予以法律上的承认。
其四,罢州郡兵。晋武帝在统一天下之后,认为从此天下太平,各州郡的军队一则无用、二来可能会对皇权有威胁,所以下诏说:“江表平定,天下合之为一,当韬戢干戈,与天下休息。诸州无事者罢其兵。刺史分职,皆如汉氏故事。”罢州郡武备之后,“大郡置武吏百人,小郡五十人”。这一招,是学刘秀的。最初的效果也是不错的。至少,裁军之后减少了财政开支而又增加了劳动力,有利于发展生产。
通过这么四项政策,应该说在西晋初年,晋武帝当政的这段时间内,西晋的整个社会是比较稳定,所以才有所谓“太康盛世”一说,说是“太康之中,天下书同文,车同轨,牛马被野,余粮栖亩,行旅草舍,外闾不闭。民相遇者如亲,其匮乏者,取资于道路。故于是有天下无穷人之谚”。这当然是溢美之辞。不过,当时人民生活水平较原先有所提高倒也应该是事实。
然而在表面上的复兴之下,却是巨大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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