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宿命--从秦到清》
第27节

作者: franklin9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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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说“虎父无犬子”,然而,北周武帝父子却给世人一个生动的反例,更是对几百年来门阀制度绝妙的反讽。白寿彝先生所著的《中国通史》里说宇文赟“与其父几乎毫无共同之处”。如果说,北周武帝宇文邕是一门心思要建立一个巩固的、强大的北周帝国,那么从宇文赟继位的第一天开始就在一直处心积虑地搞垮这个帝国。他主要做了几件什么事呢?第一,杀栋梁之臣。宇文赟上台当月,就杀了北周帝国重臣宇文宪以及和宇文宪相好的王兴、独孤熊、豆卢绍等大臣。第二年,又杀了王轨、宇文孝伯、宇文神举。第二,任用奸险小人。比如郑译,这就是个奸险小人。他在当太子宫尹的时候就和当时的太子宇文赟一起胡作非为,结果被周武帝给撤了职。但是,一到宇文赟上台,这家伙就越级升任开府仪同大将军。而就是这个人,最后伙同杨坚篡位。而在他帮助之下登上皇位的杨坚对他的评价是什么呢?杨坚说:“若留之于世,在人为不道之臣;戮之于朝,入地为不孝之鬼。”第三,泡妞。老爹死的第二天,就跑到老爹的后宫去巡视老爹的后妃宫女,大肆淫乱。他还规定仪同以上的官员家的女儿都不许擅自出嫁,得让他先挑。出嫁了的女子,他也不放过。比如他的堂侄宇文温娶了一个美女尉迟繁炽,结果在一次宫庭宴会上被宇文赟一眼相中,当即将她强奸。后来又杀了宇文温,将尉迟繁炽召入后宫,立为长贵妃。当时的京兆郡丞乐运将他的过失总结为八条:(一)事多独断,不令宰辅参政。(二)采女实宫,仪同以上诸女,不许擅嫁。(三)至尊入宫,数日不出,所有奏闻,统归阉人出纳。(四)下诏宽刑,未及半年,更严前制。(五)高祖斵雕为朴,崩未逾年,遽违遗训,妄穷奢丽。(六)劳役下民,供奉俳优角觗。(七)上书字误,辄令治罪,杜绝言路。(八)玄象垂诫,荧惑屡现,未能咨诹善道,修布德政。总之一句话,荒淫暴虐。

  那么,为什么北周武帝会将皇位传给这个不肖之子呢?柏杨先生将原因归于“私心”,他对此有评语道:“宇文邕既知长子不才,又知余子也不才,却也硬不传弟。北周帝国建国之初,一直是兄终弟及,而宇文邕自己的宝座,就是老哥传给他的,既有前例,为什么不援用?私心越重,盲点越大。”这可能代表了一部分人的观点。然而,这显然没有弄清楚,北周最初的兄终弟及是怎么回事。当时,宇文护大权独揽,甚至可以弑君。宇文毓就是被宇文护毒死的。可见,当皇帝风险很大,宇文毓传位给弟弟宇文邕,谁又能说不是出于不肯让儿子冒险的私心?即使不是这样,当时宇文毓的儿子当时实在太小(他本人死时才二十七岁),怎么能和宇文护这个杀父仇人斗?把希望寄托在弟弟身上,岂不是更为理性?而到宇文邕死时,情况就不同了,朝中皇权稳定,外敌也已基本消灭,当然是传给儿子更为理所当然。但他没料到,自己的儿子居然恶劣到如此地步,也是失算了。

  这就涉及到一个重要的问题,即皇位的继承制度应该怎么才合理呢?
  从历史上看,皇位的继承主要有两种方式。其一,父死子继,皇位传给儿子;其二,兄终弟及,皇位传给弟弟。这里所说的都是正常的皇位交接,或者说是按照皇帝的意愿进行的皇位交接。什么篡位呀,比如靖难之役,侄儿传位给叔叔,那是例外,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
  第一种情况又可以分成两种情况,一是嫡长子继承,二是非嫡长子继承。前一种情况,比如汉高祖刘邦传位给汉惠帝刘盈,刘盈就是刘邦的嫡长子,再比如曹操传位给曹丕,也是传给嫡长子。后一种情况也不少,比如汉武帝就不是嫡长子,既不是嫡子(因为汉景帝就没有嫡子),也不是长子,是汉景帝的第十个儿子。再比如唐太宗就废掉了嫡长子李承乾而立李治为太子。

  后一种情况的例子也有一些,比如前面讲的北周的宇文毓将皇位传给弟弟宇文邕。再比如,西晋司马师传位给弟弟司马昭。包括在八王之乱时,也曾立过皇太弟。
  这两种传位的办法,哪种好呢?我们首先得立个标准。对于皇位的继承制度,至少有两个必须保障的指标。一是传位必须比较顺畅,这样才能保证政权不会出现大的动荡。二是登上皇位的人必须合格,能够胜任。如果以这两条来看,无论是父死子继还是兄终弟及都有很大的问题。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民主,但是那个时代是不可能的,不谈。两害相权,我们发现各有优劣。父死子继的优势在于可持续,因而稳定性比较强。第一,父死子继,在正常情况下,正如秦始皇当时说的,可以传至万世。这一点,兄终弟及做不到,不可能种在一代人里传递,总要传给下一代的人。一旦出现最小的那个弟弟死了的情况,那么就会有问题。皇位传给谁?是传给大哥的儿子,还是传给自己的儿子?如果选择前者,那么,继续兄终弟及下去,传不传到二哥的儿子手上,进而能不能传到小弟的儿子手上?如果能,那就是在堂兄弟之间传递了。如此下去,血缘关系越来越远。可行性就不大了。如果只传给小弟的儿子,那大哥心里可就不舒服了,自己的皇位传不到自己儿子手里,他能愿意吗?这就造成传位时的不稳定因素。第二,父死子继,在正常情况下,皇位不会频繁更迭。皇位从上一代人传给下一代,代与代之间总有个二十年左右的差距。也就是说,皇帝在位的时间,理论上应该是十几二十年。而兄终弟及,时间间隔可能就只有几年的时间。第三,符合宗法理念,从而易于被大家接受。

  兄终弟及也有优势,那就是继任者不会太小,也就有一定的行政能力,也比较有政治经验。
  两者比较之后,父死子继要略胜一筹。所以,在一般情况下,是以父死子继为主,而当皇帝早死或者形势比较艰难时,以兄终弟及补充。
  回过头来我们看宇文邕把皇位传给儿子宇文赟,你也不能说他完全就没有道理。当然,事实证明,这是错的。这个错误,葬送了北周帝国。
  宇文赟当权总共就三年,一命呜呼。他死后,杨坚轻松地夺取了政权,建立了隋朝。
  那么,杨坚为什么能够轻易地取代北周,建立隋帝国呢?我们还是回头看一眼北周的政权结构。前面说过了,支撑北周政权的政权基础是以关陇集团为核心的地方豪强地主集团。而首先,杨坚的父亲杨忠是北周的开国功臣,官至柱国大将军,被封为隋国公。杨氏家族在关中势力很大,又与其他一些关陇集团的核心家族有姻亲关系,杨坚的老婆是八柱国之一独孤信的女儿。所以,杨坚本人就是关陇集团的代表人物之一。换言之,对于关陇集团而言,杨坚取代宇文氏当皇帝,对他们没有不利影响,甚至还有好的影响,因为杨坚是汉人,还容易得到关中汉人士族的支持。

  第二,作为北周时关陇集团核心的宇文氏皇族被大大削弱了。杨坚真的得感谢宇文赟,杨坚篡位最大的阻力来源于皇族,而宇文赟恰恰对宇文氏皇族痛下杀手,而且自己又死得早,留下个八岁的娃娃当皇帝。他上台也就三年时间,但在这三年里,宇文氏最有能力和实力的几位重臣,宇文宪、宇文孝伯、宇文神举都被杀掉,此外还有宇文亮、宇文温父子等宇文家族的人也都因各种原因被杀。所以,到后来宇文氏皇族没有能力阻止杨坚篡位,被全族屠杀。

  总之,在北周的统治集团(关陇集团)的内部,宇文氏被削弱,其他各族中大部分中立或者略偏向杨氏,唯有尉迟迥、王谦等人进行了武装反抗。但是,一则尉迟迥太老,王谦又无能,二则两人实力毕竟不算很强,不足以于掌控中央的杨坚抗衡,所以杨坚比较顺利地取代了北周。
  而前面已经说了,北周武帝事实上已经打下了统一天下的基础。灭陈统一天下,也就是个时间问题了。
  要统一天下,就要灭掉偏安于江东的陈帝国。陈帝国的情况是怎么样的呢?可以说是先天不足,后天未补。
  什么是先天不足呢?陈霸先本人不是士族豪门出身,也没有在对外作战中立下赫赫战功,他之所以能够建立陈帝国,完全是因为侯景之乱后梁帝国的内乱。陈霸先建立陈帝国之后,梁帝国的残余势力,比如后梁,以及在梁末大乱中趁机拥兵自重、割据一方的地方豪强,比如王琳,完全不听陈霸先的招呼。再加上,东西魏(北周、北齐)也趁机南侵,吞并了梁的一些领地,梁的某些将领,也纷纷投降北朝,是以梁“州郡大半入魏”。南朝的疆域大大缩小,只有江

  陵以下的江南,四川和长江以北的土地大都丧失。陈霸先几乎没有一刻安宁。两年后,他死去时,陈的局势还没有完全稳定下来。陈文帝继位后,陈的号令仍不出建康四里之处。
  先天既然不足,那么后天是否补了呢?应该说,尝试过,但没补好。陈文帝在军事上平定了盘踞湘、郢的王琳,解除了陈的一个大隐患;在经济上也较为注意发展农业生产,还实行过土断。但是,为了取得士族的支持,陈帝国恢复了九品中正制。这在人才选拔上,是一个明显的退步。这也反映出当时陈帝国的统治集团内部,士族势力还非常强大。皇帝的统治力度受到很大制约,中央政府不能完全掌控全国军政。因此,力量无法集中,与北周武帝的中央集权比起来,那就要虚弱得多。虽然陈宣帝曾有心北伐,但力量太弱,没能有太大的效果,终陈帝国统治时期,一直都是划江而守。

  论国力,陈帝国和隋帝国根本不在一个重量级上,这样的政权,当然只有灭亡。所以,我们不能像很多后来史评家那样把陈灭亡的责任都归咎于陈后主陈叔宝,当时的形势之下,换谁也是无力回天,顶多也就是多抵抗一阵子(站在现在人的角度,那样反倒不利于祖国统一大业的完成,而且还得死好多人)。
  于是,开皇八年(公元588年)三月,文帝下诏伐陈,并命将诏书写三十万纸,晓谕江南各地,进行战前宣传。同年十月,隋帝国出动五十万大军,在西至巴蜀,东至长江口的超长战线上,对陈帝国发动总攻。第二年正月,二十日,隋军攻入建康。陈降将引韩擒虎军直入朱雀门,捕获陈后主。二月,全部平定陈境。历经数百年的分裂和战乱之后,中国重归一统。

  中华帝国史上又一个辉煌的时代开始了!
  隋唐是中华帝国的巅峰时代,而这个巅峰不是某一个人或者哪一代人创造的,是一代又一代杰出的帝王将相们(政治家、军事家)不断努力的结果。从宇文泰到宇文邕,北周奠定了统一天下的雄厚基础。隋文帝杨坚正是在他们的基础上,灭掉了陈帝国,完成了这临门一脚。
  这一脚,可以说是几乎面对空门的轻松一击,但是,令人敬佩的是,一统天下的隋文帝杨坚并没有躺在几百年间无人能及的丰功伟绩上睡大觉。相反,他通过一系列的措施,将这个统一的大隋帝国进一步推向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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