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9-05-13 21:16:20
第三章
胡丞相私阅军马籍 陈御史偶议身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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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祭文
胡惟庸坐在省中直房等待早朝,陈宁来了。胡惟庸告诉他说,太子教谕秦镛说,皇帝早一向写了一篇《皇陵碑记》,召齐了太子和亲王们,说了一番当年的苦。陈宁十分敏感,忙问:“写了甚么?”胡惟庸拿来碑文稿与他看。陈宁看后,笑了笑说:“这等悲惨文字,还真有他才写得出。”胡惟庸说:“皇帝此时写这篇碑文,用意何在?”陈宁说:“大明朝这一套家当是他们朱家的,他要告诉子孙万代,得来不易,让儿子辈好生守住,休被他人夺走了。”胡惟庸听了,有些惶恐不安,苦笑几声,又说:“昨晚得到消息,元朝皇帝爱猷识里达腊今年四月病逝,他的弟弟脱古思帖木儿继位,我们恐怕要做一篇祭文送去。”陈宁说:“皇帝自会找人做的。”
早朝上,皇帝说了元朝皇帝病逝,他的弟弟继位,称乌萨哈尔汗,改元为天元。群臣先是一阵静默,接着便有议论之声,忽有人大呼:“恭贺皇帝陛下,这是天大的喜事,顺帝死了,他的儿子又死了,元朝算是真灭了。”皇帝说:“人家死了皇帝,我们当作喜事,也不好呵。朕在想这个天元年号端的不吉利。当年徐寿辉做皇帝,年号天完,没多久便玩完了。这个天元像是天完不曾戴帽子,光着头皮,我看了不长久呵。”群臣都笑了起来。
皇帝喝一口茶,挥了挥手,说道:“按例要写祭文,差使者送去,方不失我朝的气度。”胡惟庸道:“臣便去翰林院说与学士们知道。”皇帝说:“写这等祭文需要才情,翰林学士们多学识而少才情,文章制作多旧套,恐怕难称意,你差礼部去城中张贴榜文,悬赏十两银子,让民间的才子也来写,朕选一篇好文章送去。”胡惟庸道:“臣依圣旨而行。”皇帝说道:“那个高丽国一直与北元交结,骑在墙头上,这回要与北元绝交了罢。”胡惟庸问道:“陛下说得是,如若高丽国送贡品来,这回收还是不收?”皇帝说:“他若诚心诚意认了大明朝,不再暗地里与北元结交,送来的贡品就收下罢。”
日期:2019-05-14 09:55:14
篇,不到三日,便有三四百篇祭文投到通政司。皇帝浏览了几百篇文字,多是老生常谈,全无新意。悬赏截止后,通政司又送来一百多篇。这日晚朝后,皇帝在乾清宫灯下阅览,看了许多篇,都不见好,失望之际,又随手拿起一本,看了几行,有一句话替皇帝发感慨:“朕之得,复我中国之故有;汝之失,弃其沙漠之本无。朕固无愧于汝,汝亦将奚憾于朕哉”,皇帝拍案叫好,自己想说却说不出的话,竟然被他替自己说出来了,大感痛快。于是来看文章作者,竟是上回献言的金华儒士钱苏。
皇帝令中书省臣传钱苏来华盖殿。钱苏叩头请安毕,皇帝道:“朝廷出榜悬购祭元帝文,所得几百篇文章,朕唯独看中了你的。——老秀才笔头功夫端的好呵。”钱苏道:“陛下过奖。”皇帝问:“许久不见你了,现今在哪里供职?”钱苏道:“臣在后湖架阁库校对薄书,并不知朝廷悬赏祭文的消息,是户部官来送薄书,顺便与臣说了,臣试写了一篇,有幸再次见到了陛下。”皇帝惊讶道:“原来恁样。当日朕让中书省给你安排一个好职位,你如何竟去那里?架阁库是实习监生都不想去的所在。”钱苏道:“都是臣的不是,在丞相面前说了几句不得体的话,惹他不高兴,便差我去那里勾当。丞相说中书省已经满员,到空缺时再调臣过来。”皇帝便问详情,钱苏如实说了当日的事。皇帝知道中书省并未满员,只是丞相不喜欢他。如若不是悬赏祭文,自己连钱苏不在中书省当值都不知道,想必胡惟庸还有许多人事安排瞒着自己。皇帝叹息道:“你也不要计较,朕给你换一个去处,你是想到翰林院还是想到国子监?”
钱苏原来没有作官,以为做官是人生乐事,如今在后湖架阁库校对薄书,每个月领一些微薄俸禄,远不及在乡下自在,作官的瘾就渐渐打消了。眼下朝廷是非多,丞相权威大,皇帝与丞相之间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玄机。他担心自己无意间惹祸上身,以致性命不保,前思后想,翰林院和国子监都不想去,回乡种地耕田最好,但又怕皇帝不高兴。钱苏咳嗽几声,弯着背,手握着拳头不停地捶腰,说道:“臣年老多病,容易疲倦,些须俸禄都换了药物。在架阁库时,每日站得久,臣患上风湿病,腰腿时常痛,恐怕不能再为陛下效劳。”
皇帝笑问:“听你这么说,莫非想回家不成?”钱苏道:“臣想做官,奈何身体不如从前,只得回家养病,家中人少,老母在堂无人赡养。”皇帝沉默好一会,才说道:“朕就让你回家。你在京城受了委屈,朕让你回去时痛快些,你顺便为朕做些事。沿途经过州县时,你可直入大堂,南向而坐,向知府、同知等人传朕的旨意。”钱苏觉得新鲜,问道:“臣不知要如何说话才是。”皇帝道:“你这般说……”嗫嚅半晌,却拟不出要说的话,笑道:“你先胡乱说几句与朕听。”钱苏想了想,信口就说:“明主在上呵,你等宜悉心奉公,不要害了百姓,乱了皇明的法度。若有老百姓要告发哪个做官的人,皇帝令我写了奏折递到京城去,小心你们的脑袋。”皇帝拍手道:“说得好呵,你老说得好,就依着这般说。”
钱苏犹豫道:“老臣若知道百姓要揭发做官的,奏折可以写。若要登堂训斥长官,老臣不敢呵。”皇帝劝慰道:“你休怕,朕写几句话与你带着,贪官污吏若见着朕的亲笔,便会心生畏惧,不敢奈何你。”就拈起一枝笔,在一张小纸上写道:
皇帝敕尔,善辟田里。养老恤孤,无忌军旅。简在帝心,钦哉勿替。御笔。
皇帝写了就递与胡政,胡政盖了大明皇帝之宝,就转与钱苏。钱苏小心收在衣里,说道:“陛下,臣这便告辞了,临行前,心里有一句话,想与陛下说。”皇帝道:“你老直说便是。”钱苏两只老眼左右乱转,像说一件机密的事一样:“臣一直僻居在后湖架阁库,不知道朝廷上的是是非非,但依微臣看,胡丞相是一个奸臣哩。”皇帝问道:“你如何看出他是奸臣?”钱苏却答不出来,就说:“臣……臣只是觉得他像,也无实证。臣从小读圣贤书,想做一个君子,如今无端说丞相是奸臣,臣却似小人一般,请陛下恕罪。”皇帝笑道:“言者无罪,闻者足戒。谁是忠臣,谁是奸臣,朕都会留意的。”
钱苏出宫后,皇帝发怔好一会。这个人为了做官才献文章,如今做了官又想回去,朝廷上甚么人和事让他不安心哩?皇帝又想如若没有丞相,皇帝事事都要亲理,但朝野权威却能全集于皇帝一身;如若设了丞相,许多政事由丞相协理,皇帝多些闲暇,但有些事容易被丞相蒙蔽,皇帝的权威也被丞相分割了。如若皇帝勤政,天下军政大权都集于皇帝,如若将来的皇帝不勤政,丞相便能架空皇帝的军政大权。不设丞相固然不好,设了丞相却令皇帝更不安心。自秦朝以来,历代都有丞相一职,明朝也难以例外。皇帝胡思乱想许久,心绪纷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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