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达奉诏还京前几日,徐府小厮来报大管家福寿,有一个客人专程来拜谒他。福寿来到正门内,认出是丞相府管家福禄,十分意外,忙拱手道:“难得贤弟来访,想必无事不登门罢?”福禄笑道:“想着老哥了,来看你则个。”
福寿领他从角门进来。福禄四处张望着,粉墙青瓦,花木青葱,假山玲珑,地面镶嵌着青石板,十分净洁,不由惊叹道:“信国公的府第真是壮观,与皇宫一样,胡丞相府与信国公府相比,可就寒俭许多。”福寿道:“信国公是开国武臣第一,跟着皇帝出生入死,这座富丽的宅子全是皇帝赐的。”福禄道:“不是在征战中积聚的财货建的?”福寿断然地说道:“笑话!我家主人岂是贪赃枉法的人!他向来爱兵如子,所获的财货不是造册上交朝廷,便是赏与将士了。他每次回家,都是一匹马,一个随从,一身旧衣裳,哪里有钱来建这座遮奢的豪宅。”福禄半信半疑。到了照壁前,福禄向里面探着一看,栋宇深重,堂上站着几个家奴,衣冠整肃,直视着陌生来客。福禄要向堂前走,被福寿拉住了,说道:“前堂不可擅进,请跟我到西园去玩耍”二人走过一段曲折的回廊,来到一道粉墙前,从墙上月形门穿过,行经十几步乱石铺的小道,来到一处园林,门额上刻着二字:西圃。
园中峰峦叠起,竹柳交映,曲池畔有一个精致的亭子,池边长着各色花草,如牡丹、蔷薇、月季、芍药、池莲、菖蒲等,水波澄碧,游鱼历历。福禄吐舌道:“想不到还有这个好地方,真是藏得深,我在京城住了好多年,从未见过这样精巧的园子。”福寿笑道:“这算甚么。皇帝与我家主人常在旧吴王府下围棋,我家主人从来下不过皇帝。后来皇帝逼他胜一局,他便下赢了,盘上黑白子的形状像‘万岁’两个字。皇帝高兴了,便将府里一座楼赐与我家主人,改作胜棋楼。”福禄惊叹道:“了不得,徐大将军还能这般下棋。”又问:“平时徐大将军会甚么亲友?府上谁时常来拜?”福寿道:“你问这作甚么?”福禄道:“只是好奇。”福寿道:“我家主人回京后,先入宫拜皇帝,出宫便去钟山祭常将军墓,就回府了,平时不会亲友,也很少有武将来府上。如有事相谈,多约在宫中相见。”福禄伸出拇指赞道:“信国公真是人品高呵,难怪胡相公说,等信国公回京了,将在集贤楼摆下盛宴,请他来吃酒,那时你可要陪着他来。”福寿道:“多谢丞相的厚意,恐怕我家主人不会轻易赴宴。”福禄道:“吃一顿酒饭,不值个甚么。”福寿道:“寻常百姓家请客,自然不值甚么。丞相宴请便不同了。我家主人为人谨慎,你要知道树大招风的道理。”福禄道:“你说得也是。”
福寿唤来两个小厮,捧来两盏茶,几碟糕点。福寿与福禄就坐在池边长椅上吃茶,说着闲话,看看天色将晚,福禄才起身告辞。临别时,福禄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足有十两,递与福寿。福寿怔了,问道:“你如何送这么多银子?”福禄道:“不是我送你的,是胡丞相托我转赠的。”福寿心想丞相无故送银子与自己,不知他意图如何,忙按住福禄的手说:“这礼太重,我不敢收。”
过了几天,徐达回京了,当日入宫拜见了皇帝。次日,徐达又进宫来见皇帝。皇帝在华盖殿看书,见着徐达便问:“徐爱卿,你又来见朕,想必昨日有话没有说完。”徐达叩头,在地砖上发出咚咚咚三响,抬头说道:“上位呵,臣昨日的话说完了,只是晚间在家里得知一些消息,特地来禀报上位,上位不得不防着朝廷上的奸人。”皇帝将手中宋版《资治通鉴》一抛,笑道:“徐爱卿,你说说谁是奸人。”徐达道:“臣昨日回家后,体已的家仆与我说了许多话。臣也知道几个消息。胡相公将亲侄女嫁给李相公的侄子李佑,想亲上加亲。臣还未回京的时候,家仆说胡相公差他的管家福禄来臣的府上,想与臣的管家结交,送了十两银子,臣的管家谢却了。臣便问他为何福禄要送你银子,管家说是想打探臣的隐事,他还说胡相公等我回京后,要在集贤楼设宴款待。臣向来不敢胡乱赴宴,胡相公莫不是要图谋臣。”
皇帝有些吃惊,胡惟庸想做甚么?结交徐达莫不是借用他的兵权,说道:“徐爱卿放心,有我在,他岂敢图谋你!”徐达道:“臣不知道他想做甚么,他无一兵一卒,以上位神武睿智,由着他谋反也不敢。但依臣看,他心术不正,不是一个能作丞相的人。臣无知妄言,请陛下恕罪。”皇帝道:“我都留意了。他敢谋反?他有十个脑袋也不敢哩!”徐达道:“臣这些话闷在心里难受,就进宫说与上位听,请上位不要怪罪。”
“好,好,我体谅你一片忠心。”皇帝点点头说,顺手将案上一函书拿起来,递与徐达说:“这是一套棋书,不知徐爱卿有兴趣看么?”徐达忙近前来接,见是一套旧版锦函《忘忧清乐集》,十分欢喜,说道:“多谢陛下赐书。这套书市面上可不容易寻着。”皇帝笑道:“我猜你会喜欢,无事时多来宫中陪我下棋。”徐达揣测着皇帝不赠兵书却赠棋书的用意,应答道:“一定一定。”叩了三个头,抱着书,恭敬地退出华盖殿。
日期:2019-05-14 10:21:44
毛骧贿金
陈宁得知徐达接连两次进宫面圣,不免警觉起来。晚朝散后,陈宁在酒楼与胡惟庸吃酒饭,说起此事。胡惟庸忧心忡忡。陈宁劝慰道:“不必过虑,日子还长着哩。你可知道么?老官宣毛骧还京了。”胡惟庸道:“毛国祥的儿子罢?他们父子都被皇帝亲信。当年他爹挟持县令出降,皇上很信任他。他后来参与筹画兵事,与李相公均被皇帝信用。征婺州时,皇帝令他总理中书省事,可惜不久就病死了。”陈宁道:“毛骐若不是早年病死,恐怕也是要做丞相的人。”
胡惟庸问道:“毛骧回京,有甚么好事?”陈宁道:“据说老官要令毛骧到大都督府做都督佥事。”胡惟庸抚须沉吟道:“下官看过他的履历,当初做管军千户,有了军功,升作亲军指挥佥事,跟着徐达平定中原,做了指挥使。滕州段士雄造反,皇帝令毛骧领兵剿讨,便知他有领兵之才。倭寇扰乱浙东,又差他去平倭,斩获甚多,难怪诏他回来做都督佥事。”陈宁道:“有御史探到消息,毛骧在浙江时,见民家女子有姿色,便行逼奸,女子投水而死,家人不服,要去京城打登闻鼓,毛骧便差军士在路上捉了,告他们通倭,那些家长们便不敢赴京。他平倭之后,获得倭船二十多艘,私自卖了八艘,贪没卖船的银子,报官的倭船只有十二艘。若老官知道,这些都是足以杀头的死罪。”胡惟庸很惊异,低低地问道:“恁地说来,小毛也可入伙了?”陈宁说:“难说。他回京后,我请他来茶楼吃茶,与他说了许多话。近日他便要来相公府拜谒。”
三日后,初更时分,毛骧果然来相公府,独自一人,也未骑马。福禄引着毛骧来书房见胡惟庸。家仆敲门进来,献上茶,又退出了,将门扉合上。毛骧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红纸包,放在紫檀木书案上,笑道:“小的些许心意,乞请相公笑纳。”胡惟庸拿起红纸包,打开来看,是几块黄金,足有十两,推让道:“岂敢受毛大人厚礼。”毛骧说:“这是小人的冰炭敬,乞请收下。”胡惟庸掂了掂黄金,说道:“下官何以为报呵?”就将黄金放在抽屉里。毛骧见丞相受了黄金,便放心了,笑道:“小的在京城做官,还得倚仗相爷眷顾。若小的有不是处,请相爷包容。”胡惟庸道:“这是自然,你放心。”毛骧又说:“小的去年买得一匹好马,日行数百里,又通人性,明晚小的送到丞相府来。”胡惟庸说道:“难为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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