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9-05-14 21:22:11
皇帝细声问道:“你爹今年虽不常出宫,可宫外的事也未尝不知道。你可听到甚么传言么?”太子问道:“甚么传言?”皇帝见太子这样反问,胡诌道:“我听人说,京城民间传言皇帝年老了,处事刚猛,不如让他做一个太上皇。太子已经成年,人又贤明,宜早日正位,这才是百姓的福份呵。”这话将太子吓得惊惶失措,怔了好一会,连忙跪下,以头触地,说道:“这是谁说的大不敬的话,要杀头的!儿臣从未听人说过!”皇帝笑了起来,近前把住儿子的双臂,说道:“坐,坐,你坐着,我还有话说。”太子惶恐不安地坐了。皇帝说道:“通政司的官将你看得轻,你便可传唤左右通政使来东宫,骂他们几句,若骂不听,令宦官在台阶上用粗棍打他们的屁股,看他们听不听使唤!若打死了,赏他们一具棺材便是!”太子恭敬地说:“儿臣会与他们商量,岂能折辱大臣。”皇帝全然未想到太子如此说话,长长地叹息一声,闭着眼,不停地摇头,蓦然瞪大眼,大声说道:“你如何还不晓事?我和你才是主人,臣工们是我们请来的。我在位时还可以镇住他们,我不在时,依你这般仁慈待人处事,便是懦弱,早晚会被大臣们欺了。”
太子实在忍不住,低低地说:“儿臣只知道君待臣以礼,臣事君以忠。”皇帝冷笑道:“这是古书上放屁的话,你也信么?”太子见父亲如此粗野,实在忍受不住,大声道:“上有尧舜之君,下有尧舜之民!”言外之意分明,上面有猛恶之君,下面自有猛恶之民。皇帝一听就勃然大怒,顺手抓起一本奏章向太子砸去,太子身体一侧,奏章哗啦啦落在身旁。皇帝怒不可遏,抓起一条铜镇纸,起身来打。太子向宫门外跑,皇帝在后面追,一边追一边骂:“孽障!孽障!看我不打死你!”皇帝追到门边,看见太子的衣袖里掉出一卷纸,皇帝站住了,捡起来看,是一幅画,题着《慈母负子图》,画上一个大脚妇人负着一个男童,后面有一队军马,旌旗上有一个“汉”字。原来画的是当年马皇后负着太子在逃避陈友谅的追兵。皇帝想起当年兴兵反元抗击各地豪强的情形,不由悲从中来。妻子在世时,他娘会来劝解自己;如今妻子去世,自己盛怒时无人敢劝,太子才请人画了这幅画,时刻放在衣袖里。皇帝怔怔地站了半晌,看着太子的身影,缓缓转过身来,晃悠悠地踱着步,坐在御案前,老泪顺着脸颊滑落。过了一会,皇帝将画卷好,差左禄将画送到东宫去,请太子再来。
日期:2019-05-14 21:28:22
太子听左禄说父皇独坐华盖殿流泪,又来到殿中,远远地站着。皇帝招呼着他坐下,言语和悦多了。二人沉默好一会,皇帝说道:“我们接着说。那个涂节是胡惟庸举荐做左通政的,那个曾秉正是献言得官,想必也被胡惟庸收买了,我让他如意算盘落空,明儿就下诏,将涂节改作御史中丞,将方鼐从广西调回京城,暂理通政使司的事。”太子道:“方鼐去广西时日不久,何不让他在地方多加历练?”皇帝说:“方鼐是胡惟庸要调到广西去的,并不是我的本意。这个方鼐是江夏人,洪武十年我在国子生中直接擢升他为兵科给事中,是我放心用的人,不是中书省推荐的,要调回来。这样的人我预备了许多,你将来大可放心。”
太子微微地点头。皇帝说:“休管臣工们如何凶悍不驯,做皇帝的,只要一手掌控兵权,另一手要甚么有甚么,用谁不用谁,朝廷钱谷如何开支,都由皇帝说了算。唐朝许多皇帝因手无兵权,都被宠信的人反客为主,乱了天下,失了江山,儿呵,这个理你要死死记得才是。”太子说声“好”,又道:“启禀父皇,儿臣有一个请求。”皇帝道:“你说就是。”太子道:“宋濂先生致仕后,儿臣身边没有一个体已的老师,请父皇将桂彦良先生从晋王府调回来……”话未说完,皇帝打断太子的话,说道:“晋王一直少一个良师调教。你在京城,才德兼备的翰林学士多得是,太子宾客王仪还在你那里,还有太子谕德秦镛、卢德明、张易等人,哪个不能作你的师傅?”太子无奈地应道:“是。”
日期:2019-05-14 22:51:41
通政司十分繁忙,人来人往。有一人身着青色襕裳,逆着光从大堂门外进来。门边两个老仆看清来人时,都吓坏了,是皇帝来了,忙领着他去通政使长官值房。曾秉正看见皇帝站在门边,忙起身跪拜。
皇帝进入值房,看到几案上堆积的奏章,心中暗暗发愁,说道:“曾爱卿,你们每天要收到近百本奏章,都送与太子看,他一目十行也看不完。你们几个人一同在公事厅里将内外奏章文本开视,节写副本,贴在正本前,再奏报我和太子,一看副本便知是何事,也省得朕和太子的精力。”曾秉正说:“陛下说得极是,只是司里人手不足。”皇帝道:“我调几个人来。大都督府、六部、都察院等衙门公文,有关机密重大的事,他们的奏章仍用盖有本司印信的原本,不必节写。”曾秉正道:“陛下,恕臣几句直言……”皇帝道:“说。”曾秉正道:“臣受命掌受内外奏章上达的职事。凡是天下官民实封递来的,在公事厅开视,节写副本等事,实是中书省的职权。陛下令臣等来做此事,未尝不可,只是时日一长,通政使司变成了中书省,中书省许多能臣都闲置不用了。”皇帝问道:“依你看,理当如何?”曾秉正道:“以臣浅见,本司所得一切奏章,若不是机密和弹劾的事,都先报中书省,由中书省于公事厅开视,节写副本,有事关机密重大的奏章,或有人弹劾大臣,则由本司直接呈与陛下和太子殿下,不移交中书省,如此便是轻重缓急有别。陛下既不会劳乏,太子也有闲读书。”皇帝听了,冷笑道:“你受了中书省臣甚么好处,才这样说话。将军国大事全委付中书省好了,我这个皇帝最好退位。你这个通政使司也只做得传达之事,不曾为我分半点烦忧!”曾秉正大感意外,忙道:“陛下恕罪,这是臣的陋见,若陛下不准,便依陛下的旨意做。”皇帝白眼他一眼,问道:“你莫不是受了丞相的委托,来与朕说这番话?”曾秉想不到皇帝竟然这样不信任自己,大有受辱之感,忍不住说:“臣的官是陛下所授,向来公事公议,岂敢受人私托?臣着实不知陛下为何这般猜疑。”皇帝深觉曾秉正的话刺耳,不相信他与胡惟庸没有交情,拂袖而去。次日早朝毕,曾秉正接到皇帝诏书,他被免去通政使一职。
过了两日,早朝毕,太子来华盖殿,手里拿着一本奏章,呈与皇帝说:“父皇,状元郎在凤阳上书了。”皇帝正在批复奏章,抬头问道:“是通政司转与你的?”太子说:“是。”皇帝说:“倘若曾秉正还主持通政使司,这封上书早被中书省瞒下了。”太子吃惊地说:“竟有这事?”皇帝说声“你还不知道罢”,就搁下朱笔来看,问道:“吴状元在奏章中说的事,京城的百姓们都知道,我真个不知道么?”又喃喃自语道:“他贬到凤阳三年多,今日才想到上奏本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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