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9-06-05 10:22:24
韩宜可回到御史台,坐在直房内,不时用衣袖擦拭眼睛。新任监察御史连楹见他郁郁不乐,泡了一盏茶递来,说道:“韩大人,请吃茶。”韩宜可接了茶盏,放在几案上,说声“多谢”,迟疑一会,轻声说道:“子聪,有一桩事想说与你听。”子聪是连楹的字。他是潞州襄垣 人,明洪武五年中了举人。后因吏部举荐,在大本堂任太子赞读官。连楹有北人刚正气质,博通经史。韩宜可因皇帝要增补几名御史台的监察御史,就举荐了他。连楹向来钦慕韩宜可的品行,到御史台后,视韩宜可为恩师。
日期:2019-06-05 10:22:33
韩宜可说:“那个曾朝佐甚是可恶,吕大人分明死得蹊跷,可是他却结了一个囫囵的案!”连楹道:“卑职当时听说吕大人夜间被杀,就觉得事出有因,岂是寻常盗贼所为!”韩宜可摇头说:“绝非寻常盗贼所杀,吕大人是替我而死。”连楹愈加疑惑了。韩宜可从抽屉里一册书中抽出一张纸,递与连楹,说道:“这是陈宁事发前那夜写的。我们抄他家时所得。”连楹看后,十分惊愕,许久才说:“韩大人,在下不知胡相公和陈大人有这样用心,世人都道他们是奸臣,恨不得食肉寝皮,如此看来,二人难以奸臣看待。”韩宜可微微点头,喝了一口茶,说道:“此事不可再与外人说。世上事并不是非白即黑,非忠即奸。当日抄陈大人家的时候,我与吕大人同在。我在陈大人书中看到这张字,吕大人看后就放在他的袖中,我后来抄录了一份。我们禀报皇帝的时候,都未预料皇帝暴怒之极。皇帝问有哪些人看了,我正要说是我查寻出来的,吕大人抢先说是他翻出来的,只有他看了,我便不好再说。你要知道圣上十分忌讳这张字。”话才说完,连楹断然地说:“韩大人,依卑职愚见,吕大人必是朝廷差人刺杀。”韩宜可知道连楹所说的“朝廷”不过是皇帝的委婉说法,点头说:“我想也是如此,当日吕大人那一句话,救了我一条性命。”
日期:2019-06-05 10:22:42
连楹忧心重重地说:“不知太子心里在想甚麽,他为人细致而多感。皇帝或许猜疑太子参与此事,那宫中莫非要出变故。如若废了太子,岂不乱了国本?想必太子并不知道胡、陈二人所谋!”韩宜可叹息着,摇摇头,满面愁苦地说:“是呵,太子仁慈,胡、陈二人胆敢事先告诉太子,必为太子揭发。就算太子全然不知,皇帝未必不猜疑他。”连楹道:“在下与太子还有些来往,得便时告诉他。”韩宜可道:“先不必着急。”
日期:2019-06-05 10:24:18
韩宜可将出御史台的时候,有小吏从宫中来,告诉韩宜可说,宫中来了许多羽林卫军,将中书省和六部衙门团团围住,又按名单捉人。韩宜可大惊,问道:“羽林卫军会到御史台来么?陈宁可是这里的长官呵。”那个小吏说不知。韩宜可令连楹吩咐御史台七品以上官吏,都不要回去,等半个时辰再走,省得回去后提心吊胆。韩宜可不时到衙门外窥望,行人稀疏,街坊清静。捱过了半个时辰,未见羽林卫军前来。韩宜可心想御史台许多监察御史、经历、都事等人,皆是皇帝从书生中选派出来,他们都不大可能是陈宁一党,稍微放心,就与群僚散衙。
日期:2019-06-05 10:24:32
黄鹤山樵
三月初的金陵,有几日晴和天气。大江边停泊着许多商船,樯橹林立;江心的船风帆高挂,皆为名利往来不息。隔岸烟江隐约,微见天低树矮,一带青碧的草色顺着江边延展。江浪不时拍向渡口,哗哗有声,浑黄的边水浮有几条死鱼,散发出腥臭味。洪武十三年的金陵,全无六朝烟水气。
日期:2019-06-06 08:47:00
那个道士看见江畔茶亭中坐着一些商人,衣冠精洁,悠闲地喝着茶。道士又眺望江面,一只小船缓缓靠岸,两个差役押着一个戴枷的老者,后面还跟着五个衣裳体面的人。老者面容清瘦,须发皆白,自有一种萧散的神采。道士心想他必是一个异人,如何成了囚犯。那两个差役上了堤,道士上前打个稽首,说道:“两位端公,请吃碗茶去。”一个差役问道:“你为何请我们吃茶?”道士笑说:“那个戴枷的老者相貌不俗,想必不是一个寻常人,贫道想与他说几句话。”差役呵呵笑道:“你这个道士还有几分眼力。他可是泰安知府王蒙哩,皇帝定他是胡党,我等奉旨押解钦犯。泰安百姓怕知府吃了冤屈,凑了盘缠,差了五个老民送到京城。”道士大惊,问道:“小道也算有些见识,宋朝时只有断了案,定了罪,发配远方时才让罪犯戴枷。王知府还未定罪,年纪又老,如何便戴了枷?”一个差役叹息道:“你不知道哩。皇帝下诏要捉王大人入狱,皇帝说捉到胡党的人,都是死罪,为免他们半路逃脱,一律戴枷。”
日期:2019-06-06 08:47:15
小铁冠道人来到老者眼前,问道:“老先生莫不是江湖人相传的黄鹤山樵?元朝翰林学士赵子昂的外甥,极善画山水。”老者听他这么说,微微一笑,说道:“惭愧,正是罪人。”道士道:“请吃一碗茶再走。”就点了几碗泡茶,几碟茶食,五个老民恳求差役将枷打开。王蒙整了整衣裳,向道士长揖,才坐下来,问道:“敢问道长法号,在哪一处名山修炼?”道士说:“贫道清虚子,人称小铁冠道人,自龙虎山来,要去扬州府,行经京城。”王蒙道:“原来是龙虎山的道长。”小铁冠道人问道:“恕小道冒失,敢问先生如何成了钦犯?”王蒙叹息道:“这如何说起。不才每日在泰安坐衙断案,胡相公召我入京,说圣上要画大明江山图,不才奉命进京,便在胡府住了几日,画了许多壁画的粉本。后来胡相公要谋反,被皇帝杀了,不才只因是他推荐的人,便被刑部和大理寺定为胡党,差人来捉我。这一把老骨头恐怕回不去了。”两个差役也说:“我等都知道王大人冤屈,但圣命不敢违呵。”王蒙拱手道:“感道道长一碗茶,老拙无物相赠,行李里有几轴小画,把一张呈献道长,切莫见笑。”小铁冠道人道谢。王蒙在行李中选了一轴手卷,双手托着相赠。小铁冠道人接了,打开画卷来看,一个道人与一只鹤,在山林中闲行,笔墨与宋画不同,萧散率意,设色淡雅;山间草木繁茂,细密处如牛毛一般。小铁冠道人观赏毕,赞道:“王大人笔精墨妙,冠绝当世。”就小心地卷起来,收在行囊里,又道了谢,说道:“贫道怕皇帝被近臣蒙蔽,进城后当为先生奔走,还先生清白。”王蒙道:“多谢道长了。”几个人吃了茶,王蒙与小铁冠道人揖别,又戴上枷锁,五个老民陪着他走到官道上。
日期:2019-06-06 08:47:28
小铁冠道人进了城,在秦淮河边的一家客店住下。城中有些寥落,街坊的人衣裳非青即蓝,皆不见华服,似乎人人面有愁容。他回想皇明开国前与张天师一同进京的时候,男女老少衣冠鲜明,人人面有得意之色;又想起与刘伯温在城中宴饮的时光,大有物是人非之感。
次日清晨,小铁冠道人与小道童各吃了一碗粥,想去拜访经善悦,才出店门,遇到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妇人,头发花白零乱,柱着竹杖,来店前讨些饭菜。小铁冠道人察看她的相貌,不像是经年在外乞讨为生的人,似是一个官宦人家的主母,于是近前来道:“老人家,你独自一人乞食,莫不是家中遇到甚麽变故?”
日期:2019-06-06 08:4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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