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徒，三车间的安娜。”

　　“你介绍的？”
　　“怎么？”
　　“好小子啊，有眼光！安娜是个内秀的姑娘，人又肯干。我从她一进厂就在琢磨她跟谁配比较合适。这刚物色到一个，却被你占先了。”
　　“嘿嘿。”周科长不好意思地笑了。
　　工会主席说：“你这是为我们工会做了件大好事啊，不然，她这大龄青年，得费我多少心啊！我要争取做到在我的职责范围内，不该谈的一个不谈，该结婚的马山就结婚……她什么时候办事儿？”
　　周科长有点泄气了：“没听我侄子说啊！不过刚认识不久，也就两三月吧！”

　　“两三个月还不久啊！你侄子王贵年纪也不小了吧，我印象里都快三十了。像这样的两个人，就应该快到斩乱麻，有介绍人把关，有家长做主，把家庭身世背景交代完了就可以办婚礼了。剩下的人生理想和志趣爱好什么的，都可以结婚以后再慢慢了解嘛！”工会主席语重心长地说。
　　周科长有点为难：“那……我让王贵主动点儿？”
　　“唉，你抓紧点！我这边也做做安娜的思想工作。如果双方没意见的话，我看再过一个月就是十一了，就趁祖国的生日热热闹闹地办了吧。老谈也不好，影响工作。结婚了，心就定下了，两个人才能以更大的热情投入到工作中去，不然精力分散。”
　　“大姐，你是不是……听到什么？”
　　“是，有人反映。不过我顶回去了。谁的人生不经过这一出呢？让他们抓紧吧！”
　　周科长嘴里答应着“是是”，但表情明显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安娜怒气冲冲地走在了校园内，时不时停下来跟人打听路，有人热心地给安娜指路。她看着来往的抱着书本的大学生，脸上充满了羡慕。
　　她终于怯生生地站在了王贵办公室的门口。
　　里面的老师都在各自忙碌，没人注意门口的安娜。
　　她小声地问：“请问……”
　　发现没人看到她，安娜这才把声音提高了点：“请问，王贵老师在吗？”

　　临进门的一个年轻女老师说：“你找王老师？他在阶梯教室里上课。”
　　安娜一脸庄严地走在了阶梯教室的走廊里。路过的每间教室都传来了不同的讲课和朗读的声音。
　　安娜终于找到了王贵的教室，王贵在里面讲课。她悄悄地趴在门口看着。
　　王贵在黑板上熟练地写着英文板书。
　　安娜这个时候看到的王贵，不再是一个乡下来的、吃面像猪一样的粗鲁人，而是一个教书育人的人类灵魂工程师。她这时才发现，在她眼里粗鄙不堪的小王，原来也是有光彩照人的另一面。
　　她悄悄地离开了，走在走廊上，脸上带着微笑。


王贵与安娜 3（1）

　　周科长正在办公室拿着电话犹豫，安娜悄无声息地进来了。
　　看着站在眼前犹犹豫豫的安娜，周科长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赶紧问道：“安娜，有事吗？”
　　“周科长，我想……我觉得……我 不想再这样拖下去了。我刚刚去找了王贵，但他在上课，我不好意思跟他当面讲……我还是跟您说吧……我跟他之间没有……”
　　安娜的“没有感情”还没说完，就听周科长面色发光，一拍大腿附和起来：“安娜，你真是个聪明识体的好姑娘！你想的就是我要找你谈。我也是这么想的，你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时间久了，别人也要说闲话的，而且耽误工作。我本来正犹豫着怎么跟你开口，既然你自己主动提出来，那真太好了。我同意了，我跟王贵说去，一定把你的意思带到！”

　　安娜欣喜若狂，眼里放射出快乐的光芒：“真的啊？周科长，太感谢了，太感谢了！我感到很抱歉，很对不起你，总是麻烦你。”边说，她还连连鞠躬。
　　周科长看着安娜如释重负的样子，呵呵笑了：“你客气什么，这是我作为领导和长辈应该为你做的。你先回去吧，听我的消息。”
　　安娜近乎于蹦跳地走了出去，走廊上响起她哼唱的声音。
　　周科长坐在藤椅上想了想，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些大龄青年，内心的苦楚爆发出来，还真强烈啊！我这就去找王贵！”
　　在王贵听了周科长这么一番告白之后，他站在教学楼门口，表情奇怪，呲牙咧嘴，说不清是幸福还是痛苦。

　　王贵问：“你说什么？是她说的？不能再拖了？赶紧办？”
　　周科长说：“那还能有假？我亲口听她说的！”
　　王贵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可她……昨天还很不高兴地让我不要去厂里找她了……”
　　周科长想了想：“对啊，人家说的没错啊，以后你回家找就行了，不必到厂里去了。”
　　王贵还是觉得不对：“不会吧，好像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她是言辞恳切啊！一个女同志，一个如此内敛的女同志，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张口向男同志表白啊！可气你是个榆木疙瘩，人家都说得那样明显了，你还不懂姑娘的心，非得叫人家绕弯来找我。你都没看见刚才她那表情，走的时候畅快淋漓啊！你小子，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周科长有点生气了。
　　王贵说：“可……可我还没准备好……”
　　周科长问：“结婚要准备什么啊？领了证就是合法夫妻了。”

　　“我没钱。我口袋里……就十块钱，还是这个月的生活费。”
　　“又不是明天结婚，不还有一个多月吗？下个月的工资你不要寄回家了，我给表姐写封信。另外，你问问安娜需要什么，有什么要求，我们尽量满足她。不要因为人家是大龄青年就马马虎虎，让人家心里有疙瘩。婚事要办得简朴，但要隆重，要让安娜的家人满意！”
　　“我问安娜还是问她妈妈……我还是问她妈妈吧，我如果问她，她肯定说什么都不要。她脾气一直都这样，从不花一分钱。”
　　周科长感叹：“你看，多好的姑娘啊！嗯，我看这个周末我和你一起去她家吧，问问她妈妈，让老人家提要求。有家长陪同，显得正式点，表示我们的诚意。虽然安娜不要求，可家里的面子一定要给足，她家以前是大户人家，规矩不少的。她无论还有什么要求，你先应着，我来想办法。实在差太多，咱们先借，以后结了婚再还。”
　　王贵听到这里，又是呲牙咧嘴一番。
　　周日一大早，安娜妈妈把家里收拾了一通，准备把安娜支出去。她绕到院子里，叫过来在晾衣服的安娜：“你跟九妹到她对象小马家去一趟，带点东西去，小马的奶奶病了，你代我们家长去看望一下。”
　　安娜领命带着九妹出了门。到了门口，安娜妈又追了出来：“九妹，回来，带点钱！”
　　九妹回来，安娜妈一边给九妹塞钱，一边小声说：“不到下午五点，不要回家。我这里有事要跟王贵谈。”
　　九妹好奇地问：“什么事啊？”

　　“小孩子，不要烦，多话！”
　　回到家里，安娜妈又把老七叫了过来：“你现在去王贵的单位找他，跟他说妈妈有事请他过来谈谈。”
　　“你找他有什么事？”
　　“叫你去你就去，问那么多干吗？”
　　“不告诉我原因，我不去！”
　　“哎呀，你真烦啊！我叫他来，谈谈你姐姐的婚事啊。现在可以去了吧？”


王贵与安娜 3（2）

　　“嘿嘿，得令！”
　　安娜爸正要打算去单位，却被安娜妈一把拉住。
　　“你今天哪都不要去，在家做太爷。”
　　“为什么？”
　　“我要跟王贵敲定他国庆节娶我们家老六的事情啊。你也是见证人，两个家长压，不怕他不答应。到时候，我唱红脸，你唱白脸。”

　　“这样逼婚行吗？万一把人家吓跑了怎么办？”
　　“放心吧，我陪了一大堆嫁妆呢。就看着这一堆嫁妆的份上，他也不舍得走人啊！”
　　安娜妈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
　　老七气喘吁吁地跑进了学校，找到了王贵的宿舍。几个年轻的教师正要去打篮球。
　　老七敲了敲宿舍门：“请问，王贵老师在吗？”
　　宋老师回答：“他刚出去了。”

　　“他去哪里了？”
　　“他去他未婚妻的家里了。”
　　“未婚妻？那就是我家咯……他怎么知道我今天找他？”
　　“不是说他今天去提亲吗？”
　　“哈哈，我妈还搞得神神秘秘的，原来早约好了啊！哎……你们这是要去打球吗？”

　　“是啊，你是安娜弟弟吧？”
　　“对，能算我一个吗？一起打球去。”
　　“走！”一群人哄跑着下了楼。
　　而这一头，王贵和周科长也从合作社里挑了点心出来。
　　两个人慢悠悠地来到了安娜家门口。王贵还是有点犹豫，周科长拉住他，王贵磨磨蹭蹭地往里走。

　　安娜妈正站在楼前的窗户翘首期盼：“该来了啊，这都几点了……”
　　王贵出现在旁边，喊了一声：“安妈妈！”
　　“哎哟，小王老师！你看我这眼神，站着找还把你找漏了！快进来，这位是……”
　　“这位是我表叔，我和安娜的介绍人。”
　　“哎呀，是周科长啊！真是稀客！早就听我们小六说过你，多谢你一直关照她。”老太太喊着安娜爸爸出来招呼客人。
　　安娜父母一同把王贵和周科长迎进客厅。

　　周科长先说：“嫂子，我今天来……”
　　安娜妈几乎同时说：“小王老师啊，我今天找你来……”
　　周科长和安娜妈又同时住口。
　　安娜妈赶紧谦让：“周科长有话请说。”
　　周科长笑了笑：“那还是我先说。我今天来是正式为王贵同志提亲的。我呢，既算是安娜的领导，又是王贵的长辈，还是两人的介绍人，所以我以多重身份请求嫂子，允许让安娜与王贵两人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