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邻居也惊叫了一下。
　　“哎呀！”刚走进门的王贵也大叫了一声。

　　安娜妈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满头大汗。邻居赶紧放下车，王贵奔了过来。
　　安娜妈使劲地说：“不要动我，不要动我……骨头断掉了……”
　　邻居紧张地喊：“这怎么办啊……”
　　王贵当机立断，蹲下身子跟安妈妈说：“妈妈，你趴到我背上，我送你去医院。”
　　安娜妈还在呻吟：“这么老远的路……”说完在邻居的帮助下上了王贵的背。

　　邻居一面扶着一面喊：“老六老七老九！你妈妈骨头跌断了，快出来呀！”
　　王贵试着站起来，安娜妈哎呀哎呀地叫着。王贵轻轻抚着安娜妈的腿：“您搂着我脖子，搂着，用力！”说完，他开始一溜小跑。安娜和九妹小跑步跟在后面。
　　屋里的人开始纷纷往外奔，连各家邻居都出来了。
　　安娜爸喊道：“带上钱！带上钱！”
　　安娜接过钱，拽着妹妹跟着王贵往医院跑。老七还光着膀子呢，又赶紧回屋穿衣服。他边穿衣服边大声追出来问：“哪个医院？哪个医院？”
　　邻居随口答了一句：“不知道！最近的医院……妇幼保健院？”
　　王贵光着膀子背丈母娘上了医院的楼梯。安娜和九妹在后面帮忙。王贵喊：“不行了不行了，汗滴眼里看不见路。”
　　安娜赶紧掏出手绢给他擦汗：“我们换换吧，你背不动了，这一段路好长的！”

　　王贵大声说：“起开，别挡路！你哪儿背得动啊！”
　　王贵屏住一口气，蹭蹭上了楼。这时，丈母娘已经面无人色。

王贵与安娜 3（5）

　　到了医务室，王贵帮医生拉住丈母娘的腿，焦急地跟医生交代来龙去脉。
　　安娜忙着缴费，九妹帮妈妈擦汗。
　　半个小时后，安娜妈的腿上已经打上了石膏，绑了绷带。
　　安娜手里拿着病历卡：“妈妈，怎么这么不小心啊！这么大岁数了，为什么老逞强？叫不要爬板凳，老要爬！”
　　九妹却乖巧地替妈妈擦汗：“妈妈疼吗？”
　　王贵一把拉住安娜，不让她再说下去。
　　安娜妈笑着说：“你这个丫头啊，真是没办法。心疼我你就好好说话，为什么不说句好话给我听？我都摔成这样了，你还要怪我，嫌我老了。吃亏就在一张嘴上，你看看人家九妹。”

　　安娜有些恼怒，背过身不说话，转身把手绢塞给王贵：“擦擦汗。”
　　王贵憨厚一笑，摇头摆手。
　　安娜妈说：“今天要是没有王贵啊，我半条命就没了。幸亏有他楼上楼下地背我一路过来，满身是汗。你还不替我谢谢他？”
　　安娜难为情地不说话。
　　王贵笑着说：“自己人，谢什么谢？”

　　安娜妈也笑了，满意地看着王贵说：“也是哦，马上就一家人了，不用客气了。”
　　九妹笑着推了推安娜。
　　这时老七闷头冲进妇幼保健院大门，向传达室问：“骨科在哪儿？”
　　大爷低头一看他说：“我们这里是妇产医院，没骨科。”
　　这时，王贵已经背着丈母娘往家里走了。后面跟着未婚妻和小姨子，安娜时不时托一托妈妈。

　　安娜逗妈妈：“打上石膏，你比来的时候还要重十几斤。”
　　安娜妈说：“还没过门，倒心疼自己的男人了，怕我压坏啊？”
　　安娜怒了：“老太太不要胡说！”
　　到了家里，安娜妈妈坐在床上指挥安娜端菜，九妹在门外摘丝瓜，王贵忙着殷勤地给丈母娘打扇。
　　老七满脸通红地冲进门，一把夺过扇子喊道：“热死了！你们去哪里了？我一路追都没追上！”
　　安娜妈一撇嘴：“我要等到你，腿早锯掉了。儿子是靠不住的，还是要靠女婿。”

　　安娜在一旁脸上时红时白，不再争辩。
　　饭毕之后，天色已晚。安娜妈对安娜说：“你送王贵去车站。”
　　安娜站在不动。王贵忙说：“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认识。”
　　安娜妈白了王贵一眼：“我叫送就送，话多。”王贵吓得不说了。
　　安娜很不情愿地跟着王贵走了出来。

　　昏黄的路灯下，安娜与王贵并肩走着。一片树叶飘落在安娜的肩膀上，王贵立定，掰过安娜的肩膀，将树叶摘下。安娜看着树叶，抿嘴笑了。
　　王贵犹豫来犹豫去，就是不走。
　　安娜也不走，立定着。
　　王贵下了很大决心，猛地一把攥住安娜的手。安娜面部表情坦然，似乎正在等待王贵的手。
　　就这样，王贵终于在叔叔小舅子丈母娘小姨子同事等相干人等的生拉硬拽中握住了安娜的手。借着夜色的掩护，安娜觉得王贵的皮肤也不那么黑了，人也不那么丑了，宽大的棒槌手变得踏实而温柔。

　　国庆节到了，他们的婚礼到了。
　　鞭炮，红纸花。安娜和王贵一身簇新，胸口别着大红花。
　　迎亲的人热闹着，王贵喜上眉梢。安娜虽然没显出高兴，但穿着新衣服，在红纸花的映衬下，也是挺风光的。
　　婚礼设在了王贵的单位食堂，简单热闹。
　　双方领导、媒人周科长和安娜的父亲轮流给大家讲话。

　　一切按照顺序有条不紊地进行了。安娜和王贵被簇拥进教师筒子楼最底部的一见房子里。屋门一打开，窗户上贴着红双喜，铁壳水瓶上贴着红双喜，被面上贴着红双喜，盆盆罐罐上都贴着红双喜。
　　大家要求新人唱歌，安娜并不太高兴，于是王贵替安娜唱了起来。
　　这时，领导表态了：“新事新办，文明结婚。闹洞房就免了，让两位新人早点休息！”众人哄笑着散去了。
　　大家把两人关在屋子里。
　　安娜和王贵坐在床边上，相对无语。

　　他们的婚礼让很多人都感到了欣慰：宿舍里的同事们窃笑，终于空出了一个很大的位置；安娜的同事小李以后就不用周末总是加班了；周科长终于把自己借给王贵的那件衬衫带了回来；系书记终于解决了一个大龄青年的恋爱问题；安娜的父母弟弟妹妹终于看到了一个亲人成家过起了日子。
　　而此时，远方的刘波望着星空，呆呆地坐在小站的台阶上。
　　屋子里，安娜在收拾领导朋友同事们送的礼物，其中有好几个搪瓷镀花的脸盆。安娜按照大小顺序套在一起，收在桌子下面。她想了想，又抽出一个次小的脸盆，递给王贵。

王贵与安娜 3（6）

　　她说：“这个给你用水。”
　　王贵正看书，抬头问：“用水干什么？”
　　“用水就是用水啊！”
　　“你总要告诉我用水做什么事情吧！洗衣服？洗脸？”
　　安娜的脸微微红了，低声说：“洗那里。”

　　王贵愣了一下，回过神来，一摆手：“娘们儿才干那事儿呢！我一大男人，每个礼拜都洗一回澡了，还洗啥腚啊！”
　　安娜怒了：“叫你洗你就洗！你怎么一点都不注意个人卫生呢？以前在乡下没条件，现在你都进城了，不要把农村的坏毛病带进来。”
　　王贵也杠上了：“臭毛病！就你资产阶级作风。你见过几个男人一到晚上就撅着腚趴地上洗的？我不干！”
　　“王贵，你怎么这样啊？本来是讲卫生的事情，立马就和你的自尊联系到一起。用一下水怎么就是资产阶级作风了？你洗不洗？”
　　“我不洗！丢人嘛！”

　　“你要是不洗，就不要碰我！”
　　“安娜我告诉你，你不要拿这个威胁我，我想碰就碰！”
　　“你敢！”安娜暴怒了，把盆往桌上重重一墩。
　　两个人真的就飙上了。王贵照例洗了脚上床睡觉，却发现被子铺成两床，枕头一头一个。王贵心想，我如果听了你的话，从此以后就没地位了。
　　晚上，王贵悄悄把枕头移到安娜那边。安娜没动静。

　　王贵仔细看了看睡梦中的安娜，心里止不住的喜欢。他慢慢地又把手放在安娜的肩膀上。
　　“哎哟！”王贵夜里一声惨叫。
　　安娜咬了他一口，非常坚决，并且又把枕头搬到了另一头。
　　屋里静悄悄的。
　　第二天，安娜板着脸不说话，王贵也气呼呼的。
　　两人正生气呢，有人敲门。王贵一开门，是系里同事前来道喜。王贵赶紧靠在安娜身边，两人面带笑容地迎接客人。安娜忙和倒水，王贵抓喜糖。

　　客人一走，两人又进入冷战状态。
　　安娜收拾了个包准备出门，王贵忍不住问：“去哪儿？”
　　“回我妈家。”安娜利索地回答。
　　王贵赶紧拦住门：“安娜，这我们俩可得说好，夫妻之间有矛盾是正常的，不带动不动就往娘家跑。”
　　安娜突然莞尔笑了：“今天是结婚的第三天，按规矩我回门。”

　　王贵也笑了，赶紧扯下安娜的包：“你等等，我得跟你一起去。”
　　王贵和安娜推着一辆崭新的二八加重车往校园外走。校园里一片寂静，偶尔几个人经过。王贵与安娜之间也保持沉默。
　　安娜妈早已经站在院子里期盼了：“怎么还不来啊？也是，新婚嘛，总是起不来的。”
　　这时，王贵和安娜进了院子。王贵大声叫道：“爸，妈，我们回来了！”
　　安娜妈把安娜拉进厨房，神色暧昧地小声问：“他对你……好不好？”

　　安娜笑了笑：“还行。”
　　安娜妈也笑了：“我早知道你是这样的，没嫁以前不情愿，嫁了之后开心。王贵是个好男人啊。”
　　安娜这时打住了妈妈的话：“好什么啊，你看上的好人，卫生习惯太差！昨天晚上我们俩还吵架呢。我叫他用水，他死都不肯，跟要他的命似的，还跟什么男人的自尊联系到了一起。”
　　安娜妈想了想：“这个用水还是要的……清洁不容易得妇科病。道理要跟他讲清楚，毕竟懒惰的是男人，得病受罪的是女人。你好好跟他讲，不要命令他，不要斗气。男人是靠哄的，基本都是吃软不吃硬。”
　　“我才不哄他，他爱用不用！他不用我正好省事，不让他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