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说！你这小妮子，这样是很伤感情的！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这都是过来人的话，你不要不听！”
　　“伤感情就伤感情，本来就没什么感情。”
　　“你这丫头，从来就不听老人言！夫妻之间有什么面子好讲？你就是软言哄骗，又不伤你自尊心，旁人也看不见。只要达到目的，什么花招都要敢使。结婚头三年就是三板斧，你要是像收复台湾那样把他收复了，以后一辈子都享受。你要打一巴掌就给一颗糖，光给糖吃一打就跑了，光打没糖吃，媳妇就变后妈了。你现在就在跟他的妈妈拉锯战，他的生活习惯是他妈给的，都二三十年了，但他以后要跟你过最少三四十年吧？你要让他按照你的习惯改，但要慢慢改，连哄带骗地改，从不情愿到情愿，从情愿到高兴。敌进我退，敌驻我扰，这是战略。你这丫头，要好好学学毛主席语录了。”

　　安娜咯咯笑了起来。
　　吃饭的时候，安娜妈给王贵夹菜的瞬间发现他手腕上有一个大牙印，顿时心里有数了。
　　“哟，阿贵啊，这手怎么搞的啊？叫哪个调皮孩子咬了啊？”
　　王贵看了看安娜，呵呵一笑：“对啊，调皮孩子。”
　　吃完饭之后，趁着安娜收拾碗筷，安娜妈把王贵偷偷拉到小院里，摸着王贵的手说：“安娜咬的吧？这孩子，连开玩笑都没轻没重的。阿贵啊，安娜脾气不好，你要多让让她，多哄哄她。你是男人，要有肚量。”

　　王贵使劲地点了点头。
　　安娜妈加了一句：“还有啊，安娜没什么坏毛病，就是爱干净，有洁癖……你要注意个人卫生啊！”
　　王贵愣了，不做声。
　　回家的路上，王贵推着自行车，表情严肃。
　　“安娜同志，我想跟你提一个要求。”

　　“你早上已经说过了，不要一吵架就往娘家跑。我不会的。”安娜答道。
　　“不是这个。我是希望……我们俩之间的事情，你不要学给你妈听。”
　　安娜马上意识到母亲把话告诉王贵了，顿时有点理屈词穷，嗯了好几声想申辩：“嗯……嗯……她是我妈，又不是外人，为什么不能说？”
　　“就是不能说。有什么意见给跟我提，我尽量改正。但只限于我们两个之间，不要把矛盾扩大化。”
　　安娜不做声，算是认错了。

　　王贵蹬上车，安娜跳到后座上。
　　王贵又说：“还有……”
　　安娜不满了：“还有？你怎么这么多要求？”
　　“我希望……你坐我自行车后面的时候，搂着我的腰……”
　　安娜抿嘴笑了，半天凶巴巴地甩出一句：“不高兴。”
　　王贵也笑了。

　　王贵再骑上自行车的时候，故意龙头乱扭，扭得安娜根本坐不住，吓得赶紧搂紧王贵的腰。王贵在前面得意地笑着，心想，哼，迟早收拾了你，迟早你得听我的话。

王贵与安娜 4（1）

　　晚上，安娜开始铺被子。放枕头的时候，她掂量了好一会儿，比划来比划去，不知道该怎么放。这时，她想了妈妈的那句话——男人要靠哄的。
　　于是，她还是枕头放在了一条平行线上，
　　王贵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趁着安娜脱毛背心的工夫，王贵悄悄走到背后搂住了她的腰。安娜一惊，又慢慢放松下来。
　　王贵把安娜转过来，想吻安娜。

　　安娜扭过头，摸摸王贵的头，温柔地说：“去，洗脸刷牙。”
　　王贵兴奋地往水房跑去。
　　趁着王贵去水房的工夫，安娜把王贵的用水盆拿了出来，倒上水，用手试了试温度，丢进一块小毛巾，然后自己钻进了被窝。
　　王贵洗漱完毕，进门刚要上床，安娜用嘴示意了一下桌子下面的小脸盆。
　　王贵回头一看，呲牙咧嘴地说：“咱能不能省了这一套啊！”
　　安娜说：“去啊，听话。”说完，她伸手在王贵的脸上轻柔地摸了一把，像哄孩子一样。

　　王贵思想斗争的很激烈，最终骄傲地屈服了身体。
　　“不就是洗腚吗，孔雀求欢前还开屏呢！动物本能，你等着！”
　　安娜用被子蒙上头，在被窝里窃窃笑了起来。妈妈的话真好用啊。
　　第二天，王贵在筒子楼简陋的厨房里开始给安娜做菜，显示一下自己的厨艺。
　　摘菜，洗菜，切菜。王贵蹲在地上用小扇子扇着蜂窝煤炉子，生火用的新柴火还没燃尽，青烟弥漫在走廊里，呛得王贵又是咳嗽又是流泪。

　　油热了，王贵把菜倒进去搅和起来，手脚忙乱的样子。
　　不一会儿，一盘“青菜游泳”摆到了桌上，王贵满心欢喜地等着安娜夸赞。
　　安娜仔细地看了看，问：“这是什么？”
　　“青菜啊！”
　　“哪里青？”

　　王贵坐下来伸头看了看盘子里枯萎的“青菜”，夹了一筷子放在安娜的碗里。
　　“哟，怎么变成这个颜色了？不过没关系，不影响吃。”
　　“就这几根叶子，你却放半锅水，到底算汤还是算菜？”
　　“汤菜一起啊，方便！”
　　啪的一声，安娜撂下了筷子，起身坐到了床边生闷气。

　　王贵赶紧走过去软声劝解：“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脑子呢？青菜放锅里煮，从早上煮到现在，还能吃吗？我妈还说你好学，跟她学做菜，你这能叫菜吗？”
　　王贵也有点生气了，回到桌子旁又坐了下来。“我看你辛苦，好心给你做菜……我以前哪儿做过饭啊，都吃食堂的。我做不好，你也别发火啊！好好说，下次改进嘛！”
　　“我哪里发火了？我这是陈述事实！你就算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吗？你在乡下的时候难道不跟你娘学做饭吗？”
　　“我娘？我娘就是这样做的啊！我就是跟我娘学的。”

　　“你！我不吃了，你自己吃吧！”
　　安娜坐床上生气，王贵又风卷残云般地吃了一通，喝汤的呼噜声刺激得安娜要疯了。
　　“你吃饭小声点儿好不好！你看你那动静，那不是有勺子吗？你喝汤的声音像抽水泵！”
　　王贵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又呼噜了起来。
　　“跟你说用勺子喝，你怎么不用啊？”安娜背着身，捂着耳朵。

　　“我是用勺子啊！”王贵感觉很委屈。
　　安娜愤怒地一转身，刚要发火，忽然发现王贵喝汤的勺子不是汤匙，是盛饭的大把勺。她忍不住又笑了：“你……你……你讨厌！拿这个勺子啊！”说完，拿起调羹塞进王贵的手里。
　　王贵哭笑不得，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赔笑。
　　第一次给媳妇做饭，王贵深深感悟到，一定要掌握过硬的烹饪本领。于是，他想到了隔壁朱老师。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敲了敲朱老师家的门。

　　“谁啊？”
　　“朱老师，朱老师，你出来一下。”
　　门开了，朱老师走了出来。“哦，是王老师啊，什么事？”
　　王贵有点不好意思：“朱老师，我想请教一个事儿……”
　　“客气什么可，隔壁邻居嘛，有话只管说。”
　　“我想请教一下，这青菜怎么炒菜不黄？”

　　朱老师主动走到王贵的灶签名，拿起王贵的锅比划起来：“你先放油，等锅热了，你把锅抬起来转一圈，这样省油。然后趁热把菜放进去，炒啊炒，前炒五下后炒五下，把菜翻一翻，再左右各炒五下，然后赶快端下来。好了，完成任务！”
　　王贵仿佛听先进事迹报告似的，很认真，仔细想了想，突然问：“不用放盐吗？”
　　“放！翻菜的时候就放。你那舀盐的勺子太大了，一放就多，我这有一个小勺子，你要不要？”

王贵与安娜 4（2）

　　“不用不用，你就告诉我放半勺还是一平勺？”
　　“三分之一勺。”
　　“多谢指导啊！”
　　王贵走回自己的炉子旁。拿起油瓶正要倒油，朱老师老远看到后赶忙连声制止。
　　他赶过来再次示范：“哎，这哪儿行啊，你家吃油不计划，这样个倒法两天就光了。看好，要这样……”他指了指自家灶台上的一个茶缸和里面的一把汤勺：“每次拿勺子舀，一次一勺。手倒是没数的。”

　　王贵往自家灶台上看了看，没有什么趁手的量器。于是立马回屋去找茶缸。
　　找了半天，没找到。他顺手从桌子下面拿了个小盆，转身跑了出来。
　　就这样，王贵按照朱老师教的步骤流程完整地炒了一回菜。
　　王贵尝了一口，非常满意。他热情地招呼旁边在炒菜的朱老师：“您是指导老师，您尝尝，味道很好啊。”
　　朱老师笑了：“哎呀，不尝不尝，以后有问题尽管问，知无不言。”

　　王贵端着菜咧着嘴在旁边乐起来，心想，这下能在老婆面前露一手了。
　　他把盘子放在桌子上，看了看表，离安娜下班还有一段时间。于是就坐在桌子前备课，时不时还用手抓一根往嘴里放。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不行：“这都要凉了，回头就不香了，好不容易学到了手艺，得想法子捂上。”他又把菜放回灶台旁的草铺子上。
　　黄昏了，安娜拖着沉重的双腿进了门，王贵赶紧迎上去接包。
　　他跟请功似的第一时间报告：“小安，我告诉你，今天我真炒了个好菜！按照你的要求，碧绿碧绿。我特地请教的对门的朱老师，你等着！”

　　安娜摘下护袖，把辫子散开了重新梳，等了好久也不见王贵端菜进来，于是便带着梳子走了出去。
　　灶台旁，王贵愁眉苦脸地发呆呢。原来，经过一下午，青菜又变成了枯黄的菜。
　　安娜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你这副猪脑子！”
　　安娜说完，顺手用梳子敲了一下王贵的脑门，一丝揶揄，一丝怜爱。
　　饭桌上，王贵有点郁闷，失去了往日吃饭的劲头。
　　安娜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黄青菜，一边吃一边很夸张地点头：“进步了，比上次好吃多了，最少有油了。”

　　王贵本来已经失去希望的眼里突然放出了光亮。被安娜夸奖，太难得了。
　　“真的？”
　　“真的，味道很像青菜，你尝尝。”
　　王贵马上心情大好，又开始风卷残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