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这次没再说他,看着王贵笑。
王贵吃了两口突然停了下来,自觉地减小了吃饭的音量,也看着安娜笑。
小两口第一次这么温馨。
该睡觉了,王贵坐在床帮上洗脚看报纸,安娜在屋里转圈,到处找寻着什么。
“奇怪,哪去了?我明明放这里的啊,难道我昨天倒了水没拿回来?”
王贵有点纳闷儿,抬头问:“你闷头驴一样找什么啊?”
“你才驴呢!我找我用水的盆。那个小白搪瓷盆,你看见了吗?我难道昨天忘拿回来了?”
王贵一愣,说:“是不是放桌子底下的那个?”
“对啊!”
王贵大叹:“哎哟,我……我拿她盛油了!在外面灶台上!”
安娜看着王贵足足愣了三秒钟:“啊!”她尖叫了一声,转身奔了出去。
王贵也赶紧跟着出来了。两个人呆站在灶台前沉默不语。
半晌,安娜在走廊里从嗓子眼压出愤怒的低吼:“王贵!”说完,她端起油就奔向水房,把油倒进了水池里。
王贵追在后面喊:“哎!哎!”
安娜已经转身离去。
王贵对着水流往下滴的油转圈,又拿手去挡,急得都想下去捞。
“这……这……这都是油啊!”
王贵沉着脸回到了房间。安娜都趴在桌子上哭开了,太伤心了。
王贵看安娜哭了,憋了一会儿气,终于忍不住了,于是上前拍了拍安娜的肩膀。
“别哭了,别哭了。其实,油比盆贵,你该明天去买个盆的。”
安娜边哭边骂:“你!那油还能吃吗?我是在哭油吗?我是在哭我的命!我怎么这么倒霉,找到你这种粗人。我天天用水,你难道不知道哪个盆是我的吗?”
王贵急得汗都下来了:“这种小事情谁记得啊!我从来都没有注意看过。你……你该高兴,这说明我很正派。”
“你!你!”安娜笑了,哭着笑,笑完了接着哭。
王贵赶紧接着劝:“别伤心了,下次吸取经验。你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提前打招呼。”
安娜说:“你还怪我!家里的事情,你要一清二楚才对。这种低级的错误你都犯,我怎么教育你?”
王贵与安娜 4(3)
“好了好了,别哭了。为了点油,不值当。早点睡吧。”
“还睡什么啊,我今天晚上怎么办?”
“那……那你用我那个?”
“我才不用你的,你那么脏!”
王贵嘀咕着说:“脏什么脏啊,假干净!用水盆分那么清,到被窝里还不是混一起……”
安娜恼怒地呵斥:“说什么呢?”
王贵吓得一缩头:“我说,你用咱们脸盆。你用脸盆,我不嫌弃你。明天我洗干净了继续用。”
安娜翻了翻白眼,忍不住又喷笑了:“你还嫌弃我?我不嫌弃你就不错了!”
深夜了,争吵已经过去,两人甜蜜地躺在了床上,王贵把安娜抱在了怀里。
王贵还是有点想不明白:“小安,你把油都倒了,为什么不把盆洗干净了继续用水呢?”
“上下不分!我都恶心死了。一想到今天你炒菜的油是从那里……”
“假干净!我要不说,你不吃的香得很吗?还说我进步呢!”
“我那是安慰你。吃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一股……一股臀部的味道。”
“讲的还文绉绉的。你讲一股屁股味不就得了吗!你心理作用,我吃的特别香。”
“你!无聊!”安娜背过身去,又开始生气。
大家都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安娜问:“这个月的油怎么办?油票都用完了吧?”
王贵得意地说:“我当时怕把勺子掉进油里,只倒了一柞长的油进盆里,瓶子里还有呢!省着用,够了。真不够,咱吃食堂。”
安娜不说话。
王贵心里惦记着那个盆,又说了:“小安,你……你那盆……怎么处理?不会扔了吧?”
“不扔,先放在那里,以后需要的时候看能不能用上。”
“唉,好好一个盆。城里人真是穷讲究!什么上啊下啊的,不都是身体的一部分吗?要我说,屁股比脸干净多了。脸天天都放在外面落灰,屁股是闷在裤子里面的,还有裤头罩着,重点保护对象。”
安娜被王贵的反击打倒,想了半天也不知如何反驳。突然她眼珠一转,狡黠地问王贵:“脸擦雪花膏,那……那个擦吗?小王,我给你提个意见。”
“你说!”
“你以后,不要总说那两个字,不文明的。”
“哪两个字啊?”
“就是……就是那个……屁……股……”
王贵笑了:“你怎么一身资产阶级毛病呢?屁股也不让说,还得臀部臀部的,多别扭啊!不口语化嘛!”
安娜急了:“这怎么是资产阶级毛病呢?这是语言优美!你是大学老师,要为人师表!这些粗俗的话,以后不要说。”
“你那臀部,我都念不好,以前一直以为那个字是殿,殿部。唉,还是讲屁股方便啊,屁股也粗俗?”
“你!你又来了!叫你不要讲还要讲。你成心是吧,叫我难过。”
“我?这都不能讲,那我以后得有多少地雷啊?这样,你把你的禁忌词汇都告诉我,我尽量注意。”
“不能讲拉那个。”
“拉哪个?”
“就是上厕所,大厕所,那个好恶心,尤其是在饭桌上。你讲一下,我要倒胃三天。我都能看到排泄物盘旋上升的样子,还冒热气!”
“是你联想丰富。拉屎不叫拉屎叫什么?大便?不一样吗!只要是那个东西,你就跟亲眼见了一样。”
“你真讨厌!叫你不要讲你偏要讲!你讲上厕所不就行了吗?”
“厕所有大有小啊!万一你问我为什么去那么久,我怎么讲?我上臭厕所?”
“那就是嗯嗯啊!”
“那小便呢?”
“嘘嘘。”
王贵一脸不悦,头皮发麻,直接从床上跳下来。
“哎呦,不行,鸡皮疙瘩都掉下来了。你女同志这样讲好听,我男同志这样讲要把人腻歪死了。我去嗯嗯,我去嘘嘘……”王贵捏着嗓子学娘娘腔。“你这倒不觉得恶心了?你们上海人真怪,怪不得男人个个都娘娘腔!”
“胡说八道什么!那叫俏皮,那叫修辞。生活要文雅一点,不要把很美好的生活哦硬糟蹋成过日子。”
“这生活跟过日子有啥区别?”
“生活让你觉得舒服,过日子让你觉得邋遢。”
“我觉得你那舒服,让我别扭,我这邋遢很自由。”
“我跟你这个土八路没有共同语言!”
“没有就没有,本来我就是党派来改造你帮助你的。我是绝对不会被你资产阶级的那一套拉拢腐蚀的。”
“好,王贵,你有本事就不被我腐蚀好了!从今天起,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各人过各人的。”说完,安娜有开始把王贵的枕头扔到了床的另一头。
王贵与安娜 4(4)
王贵也生气了:“每一次都这一套,一生气就把枕头搬两边,除了这一套,你有没有新的了?”
安娜看着王贵生气了,反倒笑了,一脸坏笑:“我是没新鲜的,那你不要跟过来啊!每次还不都是乖乖去用水。”
王贵觉得自尊心受伤害了,一转头给了安娜一个后背,自己躺倒了安娜的另一头去了:“我以后不用了!”
安娜反而从床的另一头爬了过来,故意拿手指头挠挠王贵的胳肢窝:“哟,英雄儿女多奇志了嘛!我看你能撑几天!”说完,她也用力背过身去,还拿屁股撞撞王贵。
王贵心思一动,又转身过来一把搂住安娜说:“今天不算!今天我都用过水了,不能白用。”
安娜哈哈地抱着肚子在床上笑了起来:“儿女情长,英雄志短,这话是这样来的啊!”
王贵不好意思地把头埋进被子。
这一天,王贵正在走廊上做饭,安娜在屋里打扫卫生,远处传来邻居沈老师的声音。
“看到没有,那就是王老师。哎,王老师,我刚才在路上正碰到你家亲戚打听你,顺路就把他带回来了。”
安娜一回头,看见俩农村打扮的中年男女拎着包袱有些局促地冲他们笑。
王贵一愣,赶紧笑着迎了上去:“三哥!三嫂!”又转身对邻居沈老师道谢:“哎呀,真谢谢你啊沈老师!”
“客气什么,顺路嘛!”沈老师说完,转身又出了筒子楼。
王贵领着中年夫妇来到安娜面前介绍:“安娜,这是我三哥,这是我三嫂。他家就住在村西头,是磨麻油的。三哥跟我是小学同班同学。”又转头对亲戚说:“这是你弟妹安娜。”
安娜客气地打了招呼,领着亲戚进门。
“坐坐,”她又转身跟王贵说:“你招呼客人,我去食堂打两个菜来。这点菜不够吃的。”
王贵赶紧点头,又追了一句:“多打两斤饭!”
没过一会儿,一大盆米饭放在了桌子上。
王贵接着对安娜介绍:“三哥的父亲跟我的父亲是同一个爷爷的。”
三哥赶紧接口:“咱兄弟关系可近了,没出五伏!”
安娜忍不住:“啊?”
王贵又说:“我跟三哥那关系是最好的了!我们俩一起去地里扒公社的萝卜。”
三哥又更正:“啥呀,仨!还有村南头水塘边的老驴子呢!”
王贵忘情地笑了:“对啊对啊,俺们仨值班看公社菜地,半夜里去公社刨萝卜。一大早就被班主任给叫去了。”王贵学着班主任的语气说:“昨天晚上,是你偷的萝卜吧?”
三哥跟唱双簧似的接口:“不是我。”
三嫂跟着说:“这个问的是老驴。”
王贵接着学:“不是他,那就是你咯?”
三哥继续接口:“不是我。”
三嫂跟着解释:“这个问的是大生,哦,大生就是你男人王贵。”
安娜尴尬地笑了笑。
王贵继续说:“那不是他,也不是他,肯定就是你咯!”
三哥回答:“也不是我。”
三嫂接口:“不是你们难道是我偷的?你,写检查,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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