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大笑着说:“最后就三哥倒霉了,替俺们背的黑锅。”
三哥摇头笑着说:“老师头脑简单得很。俺又不能出卖兄弟。劳动不吓人,就是那个检查……要写八百字!我总共学的字也没那么多呀!”
三个人会心大笑,只有安娜附和着跟在后面与气氛不合地笑笑。
三哥也是风卷残云一般地吃饭,与王贵比呼噜呼噜的声音。三嫂却浑然听不见,表情享受。
安娜目光诧异,看着这俩五伏以内的兄弟如同同出一母般地步调一致,筷子在饭碗里一顿乱戳,把碗抬起来遮着脸像倒垃圾一般倒进喉管,只一口饭,放下来,碗已空一半。俩人还互相布菜,筷子推让一番后又闷头大吃。
安娜如牙疼一般捂着腮,一口都吃不进。
吃完喝完,安娜在灶台旁忙着收拾碗筷,屋里传来王贵一家很大笑声。忽然,她听到王贵大声地说:“小安,给三哥泡茶。”
安娜赶紧应声。
不一会儿,安娜端着茶过来了。
三哥对王贵说:“你嫂子这次……我是带她来看病的。”
王贵问:“啥病啊?”
“肝病。你没见她手脚都光亮了,病得可不轻呢!乡里卫生所治不了了,让我到城里大医院找人瞧。可我哪儿认识门儿啊!可巧我婶子你娘告诉我,来找你,说你在省城大学教书,认识的人多。我一听,对啊,我咋没想到呢。这才赶紧打张票就来了。你认识啥医院的医生不?”
王贵与安娜 4(5)
王贵为难而求助地看着安娜,既不想回绝兄弟,又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人。
安娜面色为难地说:“我……要不……我下午去我爸妈家问他们一下,看他们是不是认识人。”
王贵赶紧殷勤地说:“对对,我陪你去。”
安排好两个人,王贵推着自行车跟安娜向她家走去。安娜好久都不说话,低头跟着王贵走。
王贵鼓起勇气说:“家里头回来亲戚,我不好拒绝,真是麻烦你了。”
安娜叹了口气。
王贵只好又哄:“我知道你心最好。”
安娜再次叹气。
王贵问:“找大夫这么难妈?村里人有个病啊灾啊的,难得进趟城,举目无亲,只能靠咱了。真是难为你了。”
安娜再叹口气,突然冒出一句:“我以前看到你吃饭的样子就生气,今天才知道这是你家祖宗传下来的,只要是你们村的,姓王的,都一样。种不好,怨不得你。”
安娜说完,无限忧伤加无限同情地看了王贵一眼。
王贵不好意思地笑了。
两人走进屋的时候,安娜妈正在筛子上滚元宵,孩子睡在床上。
安娜妈问:“今天怎么来了,不上班?”
安娜回答:“夜班。”
“那你不睡觉,有事吗?”
“王贵家的亲戚来了,到城里看病,让我帮忙找医生,你认识看肝病的大夫吗?”
“我一个家庭妇女,哪里认识人?”
“发动群众,隔壁邻居你的姊妹都问问。”
安娜妈一面滚元宵,一面想:“萍萍母妈的婶娘是人民医院的医生,印象里是肝科的,那我要等等萍萍这个礼拜天回来才能问呢!”
王贵一听就急了,在后面扯安娜的衣裳。
安娜拨开王贵的手,催妈妈:“你最好赶快想办法!那人得的是肝病,还不知道传染不传染呢。现在就在我家床上坐着,手脚都肿得看不见骨头了。”
安娜妈说:“你过来。”
安娜妈看了看站在旁边的王贵,又冲安娜招招手,神神秘秘地说:“刘波的爸爸是省立医院肺科的吧?你去找找他,他是一定肯帮忙的。肝科离心肺也不远了。”
安娜妈说完又偷偷瞟了一眼王贵,再笑一笑。
安娜想了一下,掉头就走。王贵跟着跑了出来。
“你去哪儿?”
“省立医院,找人。”
安娜走得急,把王贵甩在了后面。
王贵骑上自行车追了上来:“上车,我带你!”
王贵骑着自行车带着安娜一路狂奔,径直往省立医院驶去。
两人从医院门诊楼里出来,一个老医生和他们在门口道别,王贵和安娜使劲致谢。
王贵看着医生走远了,问安娜:“刘波是谁?”
“刘主任的儿子,我同班同学。”
“就是同学?”
安娜如刺猬般警觉起来:“你什么意思?”
“我看刘主任对你特别热情。”
安娜没搭讪。她想起了刘波,想起了年轻时他们相约哥廷根大学的承诺。
过了一会儿,安娜坚定地对王贵说:“就是同学。”
王贵不依不饶:“那你妈搞得那么不大方,还神神秘秘的?”
“她老说刘波是我的初恋。”安娜这时又想起了她和刘波在路灯下并肩散步的场面。
“到底是不是啊?”王贵问。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反正我都嫁给你了。”
王贵笑了,说:“也是,现在再了解恋爱史,有点迟了,也不能退货。”
安娜有点发怒了:“我要你都不错了,你还想退货!”
王贵大笑道:“不退不退,要给社会解决负担。把你这样的大龄青年放到社会上是很危险的,大家都担心。其实,你该感谢我,是我解放了你,要是没有我,你到现在还漂着呢!”
安娜哭笑不得,作势要打王贵。王贵推着自行车就往前跑。
老家的亲戚终于走了。
安娜拿酒精棉擦家具,一丝不苟,从里到外。
王贵生气了:“安娜,我得给你提个意见,我对你这种做法很不满!”
安娜奇怪地看着王贵:“我怎么了?”
“你内心里瞧不起我,瞧不起我们贫下中农!”
“这话怎么说的?我怎么就瞧不起贫下中农了?”
“人家就在这住几宿,前脚刚走,后脚你就拿酒精擦来擦去,恨不能把床皮都揭一层!我对你这种举动很反感!还有,你明知道人家有病,非要跟人家分餐,碗筷单独用,又是洗又是煮,你让人家在我这儿怎么呆得下去?”
安娜生气了,把瓶子重重一放:“瞧不起你是真的!一个大学教师,一个学莎士比亚的英语老师,连戏剧的基本概念都没有,我干吗瞧不起你亲戚啊!人家又不跟我一起生活,我又不用跟人家交流思想!我真瞧不起能容他们在咱家连吃带住吗?桂花得的是肝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总不能在她以后不消毒吧?基本的卫生都不讲,非得嘴巴都长一锅里才叫亲?照顾别人,但不能牺牲自己,这是最基本的常识!跟瞧得起瞧不起能沾得上边吗?”
王贵生气了,一拍桌子:“你就是瞧不起!你就是看低我的亲戚!你无情无义!”
“随你怎么说,愚昧!”安娜不搭理他,打扫完毕之后,把王贵从床上揪了起来:“快起来,等一下出门。”
说完,安娜转身去五斗橱边数着什么。
王贵还在生气:“不去!”
安娜看着王贵的脸色,拿手刮他鼻子:“真生气啦?榆木脑袋!钻牛角尖!”说完,点了点王贵的头:“不去?不去你别后悔。快啊,你陪我上一趟街,我买点东西。”
王贵一翻身,摆出一副不理会的姿态。
安娜一拍王贵的屁股:“快呀,赣大,走嘛!”说完就拉着王贵往外走。
王贵和安娜在马路上各人走各人的路,王贵像急行军一样甩开大步前进,安娜在后面跟得吃力。
安娜忍不住略带娇嗔地责怪:“你慢点儿!”
王贵愣了,不好意思地放慢脚步。走了没一会儿,步子又快了起来。安娜站在原地生闷气,王贵却全然不觉。不一会儿,人影都没了。安娜开始撅嘴了。
王贵穿过人群走回来,憨厚地一笑:“对不起,把你给丢了。”
安娜抱怨:“不细心,怎么这样啊!”
王贵在旁边点头哈腰地赔不是:“是是,这次是我的不是……”
两人来到了一个工农兵纺织品商店。安娜挨着每匹布都摸了摸,王贵跟在后面显得无可事事。
安娜拿了两块布,冲着自己比来比去,问王贵:“哪块好看?”
王贵随口答道:“红的。”
“乡下人,就喜欢大红大绿。”
王贵赶紧改口:“另一块也不错。”
“我讲好你就讲好?人云亦云,一点主见都没有!”
“那你到底想要哪件?我看哪件都可以,只要你喜欢!”
王贵顿时就毛躁了,有点上火。
“我哪块都不买,就是问问你。”说完,安娜无比惆怅地又把布放了回去。
王贵的头彻底大了。他想,原来是选什么都不会满意的,那干吗浪费时间呢?真是生活无处不考验啊!
安娜走到一块藏青蓝的布料前摸了摸,对营业员说:“同志,这块布麻烦您帮我扯一丈七。”
营业员熟练地量出布长,几剪刀就扯下,拿纸包起来,系上绳子。
服务员说:“先去开票,凭票拿布。”说完,服务员开了票,用夹子夹上,挂到头顶的铁丝上,用力一掷,票直达收款台。
买完了布,王贵还是有点不明白,于是他忍不住说:“我觉得这块藏青布料,还不如头两块呢,太老气了!”
安娜回头瞅了王贵一眼:“不是给我买的,是给你娘买的。你没出五伏的三哥这不是要回去了吗,我总不能让他空着手见你娘吧。送一身料儿表示表示我的心意。”
王贵笑了,主动拉着安娜的手摇了摇:“你真好。”
安娜斜眼哀怨地看着王贵:“哟,刚才还说我无情无义呢,这会儿又好啦?”说完,她妩媚一笑。
王贵与安娜 5(1)
深秋已到,树叶随风片片掉落。
安娜把自行车放在了楼梯下面的拐角处。回到家里,屋里拉着窗帘,王贵倒在床上睡觉。安娜一进门就开始不高兴。
“你的生活习惯真是叫我头疼。回来衣服也不换就往床上靠,怎么不把外套脱了?”
王贵很困乏地睁开眼睛,然后开始脱外套。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