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我家孩子病了，我想……”

　　“哦，你是来讨米的吧？你等着，我给你去拿！”
　　过了一会儿，大姐从屋里出来，递过来一块小布，里面包着一点米。
　　“大姐，是不是有这种说法，说孩子病了，吃百家饭就能好起来？”
　　“是啊！我们这一带都是这样说的啊！经常会有人来讨米。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吧？”
　　“哦，我……我……我是外面来的，不熟悉……”
　　“都是做爹娘的，孩子都是心头肉。你不熟悉是吧？你等着，我带你挨家挨户去讨，我知道村上哪家有老人。”

　　“太感谢你了，大姐！”王贵感动得眼圈都红了。
　　在单位更好办了，王贵把这个事情一说，当天几个老教员就给他凑了十几家。王贵千恩万谢。就这样，王贵没想到如此快完成了这个任务。
　　安娜妈也抓紧在给两块玉穿红线，安娜给孩子喂着米汤，说：“妈，这么好的玉，是奶奶留给你的吧？我不能要。”
　　“玉又不能当饭吃，谁需要谁用。”
　　安娜看着儿子，无限感慨：“哎，孩子啊，你要不好好长大，都对不起这么多好人啊！”
　　日子一过就是一大片。

　　王贵下班回来，停好车，抱着安安进楼。接着他又从李奶奶家接出儿子，一手一个抱着回家。
　　“安安，看着弟弟，别叫他从凳子里爬出来。”王贵把板凳反过来四脚朝上，把儿子放了进去，嘱咐女儿，说完自己端着菜盆就出去了。
　　王贵先开了炉门，往锅里坐上水，把蛋打开，放了点盐进去，顺便搁了点葱，放进锅里炖上。然后，他从案板下的挎包里抽出一本专业书，夹在胳膊下，端着盆去水房。
　　水房里吴大姐一看王贵来了，主动把水龙头让给他：“王老师，我让给你。”
　　王贵跟吴大姐客气了一下，感激地放下盆，把课本放进盆上一个木头支架上，打开了，然后开了水龙头洗菜，洗完了又淘米。王贵一边洗一边看书，看完了，用舌头一页一页翻书。他聚精会神地看着，手里的活儿也不耽误。

王贵与安娜 10（3）

　　李奶奶走了进来，笑着说：“我们小王真是大忙人。两个孩子的爸爸，家里里里外外一把抓，干活儿还要看书，真是厉害啊！”
　　王贵不好意思地说：“孩子妈妈忙，工作单位远，我就多担待点。李奶奶，这是我给你留的头遍淘米水，你去浇你的宝贝米兰吧。”
　　“呵呵，想当年，你连炒个菜都要问人的，到今天能锻炼成这样，这真验证了毛主席的那句话啊！”
　　“哪句话？”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呵呵。”
　　王贵笑着关了水，甩干菜，接了一句：“哪里啊，这只是万里长征路上迈出的第一步呢！”说完，拎着书小跑回家。

　　吃完饭，安娜把儿子安顿好，又看着熟睡的儿子。
　　“这迷信迷信，不由得你不信。孩子眼见着就好了，病也不生了，人也长大了。”
　　“什么啊！医生都说了，那是牛奶过敏，换喝豆浆可不就好了，你真是！”王贵一边备课一边反驳。
　　安娜还在强辩：“那为什么一直都没发现？等吃完百家米就找到原因了？我看还是老天爷保佑。”
　　“哈哈！那是因为他牛奶过敏，当然喝了米汤就不拉了呀！就这么简单。亏你还有知识有文化呢，怎么跟个农村妇女似的。”

　　“嘿，你别招我啊！哎，小王，我老怀疑，这孩子脑子给烧坏了，都一岁多了还不会叫爸爸妈妈，平时连个声音都没有。你说，他是不是把耳朵给烧坏了？我哪天要去测一下他的听力。”
　　“不会，老天会保佑我们家没事的。那种小概率事件根本不可能落到我儿子头上。”
　　“你不是不信鬼神吗？”
　　“临时抱佛脚，嘿嘿。”
　　“哎，这小子真命大！他好想活啊，几次从险境里闯过来，真是命大！”

　　“现在一切不都好了吗？病也不怎么生了。日子就是这样过来的，只会越来越好。”
　　“我都不能回想那段全家人半夜奔医院的日子，我那时候都绝望了，真是不想活了。”
　　“呵呵，生活嘛，就是这个样子，有低潮，有高丨潮丨。没有低潮的艰苦，你怎么会体会高丨潮丨的幸福呢？”
　　幸福来得还真就这么快，尽管可能是一点点微小的幸福。
　　这一天，还是在王贵做饭的时候，他把儿子放在四脚朝天的板凳里，自己在炉子边烧菜。旁边有个大孩子走过，拖了个木制的小鸭子，格达格达作响。

　　二多子突然说：“DA！DA！”
　　王贵正做菜，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愣住了，拿着锅铲惊喜地看着儿子。
　　王贵蹲到儿子身边：“多多，你刚才说什么啊？再说一遍！”
　　“DA！DA！”
　　王贵使劲地亲了儿子一口：“儿子，你会说话啦！再说一遍！再说一遍！”
　　安娜正在叠衣服，看着王贵激动的样子，又气又笑地说：“好啦好啦，你烦不烦！总共就两个字，你叫他说一下午了，孩子也会厌烦的嘛！”

　　“嘿嘿，我就是确认一下，他到底是不是有意识地说。他能听见我问他，他耳朵一点也不聋！不信你看看，多多，多多，你再说一遍！”
　　“我早就料到他不聋，这种小概率事件根本不可能落到我儿子头上。”
　　“咦？上次好像是你怀疑他聋的吧？是我告诉你不会的。”
　　“你？你哪会这么英明？像你这种高考数学考鸭蛋的人，知道什么叫概率？你知道概率怎么算吗？你摆个公式我看看！”
　　王贵马上泄气了，主动说：“呵呵，我是不知道，还是安娜英明。上次，肯定是你告诉我的。”

　　“世界上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是我告诉你要相信科学的吧？医生的话都是有理论依据的，他主要就是牛奶过敏。”
　　“嗯？这话是我说的吧？你总是说吃百家米才好的。”
　　“我可是有知识有文化的时代女性，只有你这种人才迷信。那百家米是谁去讨的？”
　　王贵彻底给绕进去了，他抓着头想不明白到底哪里出问题了：“是啊，我怎么就信了呢？不过对孩子也没坏处啊！”
　　“我安娜这一辈子从来没冤枉过一个好人，也没放过一个坏人。我讲你的绝对不会错，只有你记错，现在还不承认，还赖！以后，我要找个小本子，把你讲过的话，都记录在案，叫你签字画押，看看你还怎么抵赖！”安娜偷偷笑了。

　　“我认账，我认账！不就几句话吗，又不是杀头的大事。多多，二多子，你再说一遍，怎么说的来着？你说给爸爸听听。”王贵成心把话题转移。

王贵与安娜 10（4）

　　安娜表情崩溃，顺手拿起一对卷好的袜子朝王贵扔过去，王贵抱头嬉笑躲闪。
　　二多子也笑了。
　　夜里，王贵躺在行军床上，安娜躺在大床上，左边女儿，右边儿子。王贵在黑暗中突然小声说：“安娜，你变温柔了。”
　　安娜本来闭着眼睛，听见这话猛地睁开，四下看了看，奇怪地问：“我怎么就变温柔了？”
　　“以前，你用石子砸我，现在改用袜子了。”
　　安娜噗哧笑了。
　　清晨，王贵精神矍铄地快速瞪着自行车送女儿上幼儿园，脸上忍不住就挂上了笑容。

　　到了幼儿园门口，王贵跟女儿告别，女儿笑嘻嘻地跟爸爸告别，然后自己往学校走去。王贵正要走，就听院长喊：“哎，安老师！”
　　王贵没反应过来，骑车就要走。
　　“安老师！安安爸爸！”校长在后面追着喊。
　　王贵这才意识到校长在喊自己，赶忙下车，笑着迎了过去。
　　“卢校长，找我有什么事？”
　　“学校最近脑炎爆发，有两个学生因为脑炎住院了。我们学校要做一些预防措施，比方讲除了服用脑炎的药，还要拿醋熏，你们家长也要注意，尽量少带孩子出门。通知你一下，安老师，主要你最近很忙，每次把孩子放门口就走了，一直碰不上机会说话。”
　　“是的，家里事情多，您费心了……孩子药什么时候吃？今天吗？几点？”

　　“大概十点钟，校卫生所来人发药。”
　　“好好！”
　　校长交代完，转身走了。王贵这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校长，忘了给您说，今天家里正好有事，我大概十一点的样子把安安接走。”
　　傍晚的时候，安娜一边给女儿做中药香囊，一边斥责王贵：“你怎么这样啊？孩子上学，是件严肃认真的事情，你三天两头叫她逃学，好好的，今天干吗又把我妈叫来看孩子？为什么看不让她去学校？”
　　“脑炎！脑炎爆发了，不能叫孩子待在那么危险的地方。”

　　“我可提醒你啊，学费都交了的，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干吗啊？天凉了不去，天热了不去，哭了不去，病了不去，哪有你这么宠爱孩子的？人家孩子都不是孩子？人家能去我们也能去！”
　　“哎哟，可不能！脑炎不是小毛病，要坏脑子的。这要是把病毒带回来，万一传给我儿子呢？下不为例！现在不是上幼儿园吗，有不是上小学，等以后正式进了小学，我们一定按时上课，不迟到不早退，对吧，安安？”
　　安安拼命点头。
　　安娜看着这一老一小，用手高高低低地指点着他们：“不行！王贵，我要和你约法三章。你这样，我没法教育孩子！三天不打，你就上房揭瓦。几天不骂，你浑身不自在。我看我是对你太客气了，好好讲不听，那我就只有歹讲了。你要是下次再擅自做主，不送孩子上幼儿园，你就不要回来了，自己一辈子没有受过什么教育，还要祸害我的孩子！人家说，三代培养一个贵族。我倒好，嫁了你以后，十代八代都脱离不了贫农！你从小自由惯了，田里放养长大，你难道希望我孩子也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