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安娜耐心地给孩子们讲故事，又替孩子们洗脚，睡在两个孩子中间，依依不舍的样子，恨不能把孩子含在嘴里融化。她不停地抚摸着孩子们的脸蛋，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王贵一回头，无意中看见安娜流泪，不禁吓了一跳：“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
　　“孩子们都还这么小……”安娜的泪水顺着脸往下流。
　　“你怎么了安娜？”王贵赶紧走过来抱住了安娜。
　　“王贵，你还年轻，孩子那么小，不能拖累了你。如果你再娶，就把孩子送给我妈养，我妈会对他们好的。”

　　王贵紧张起来：“你胡说什么？今天下午医生到底怎么说的？”
　　“白血病……”
　　王贵惊呆了，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医生说的？”
　　“医生没说，但我猜到了。”
　　“别胡说，不可能，我们家不会这么倒霉！明天我们换家医院再查！”

　　“小王，你听我说，这么多年感谢你一直照顾我，照顾孩子。对这个家，你付出了很多。我很抱歉我没能在咱们有缘分的时候对你好点儿。请你千万不要记恨我啊！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请你把孩子抚养长大。实在不行，你就送给我妈，你记得常去看看就行了。”
　　“别胡说八道！有病瞧病，白血病又不是百分百没救。明天我陪你再去看看。”王贵摸着安娜的头，又很坚定用力得揽着安娜的肩膀说：“放心吧，不会没治的。明天我和你一起去。不行咱们就去上海去北京，我就不信这世界上有瞧不好的病！”

王贵与安娜 11（6）

　　第二天，王贵和安娜又一起坐在了医生面前。医生接过安娜的化验单一看，马上露出了大吃一惊的表情。安娜看到这个情况，顿时泪如雨下。
　　女医生叹了一口气：“你这个情况很严重啊，是不是一直身体不太好？”
　　安娜点了点头。
　　“病史？”
　　“肾炎，腮腺炎，甲状腺炎，胃炎……还有扁桃体炎。”安娜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沙眼。”

　　“现在还真的没有什么治疗你这病的特效药，我给你开店维生素B4，增强免疫力……”
　　王贵激动了，一把拉住医生的手，如同拉住救命稻草一般：“医生，你不能放弃对她的治疗！她还年轻，孩子还小，一个八岁一个四岁……”
　　医生莫名其妙地看着王贵说：“你这是干什么啊？她是很严重的病毒感染，免疫力很差，可是治好不就完了吗？什么叫放弃治疗？”
　　安娜抬起朦胧的泪眼，可怜巴巴地问：“现在白血病可以治疗了吗？”
　　“白血病？谁跟你说是白血病？白血病是白血球大量增多，你这是白血球大量减少，说明免疫力下降得厉害，跟白血病不沾边啊。”

　　安娜先是愣住了，王贵也跟着愣住了。过了一会儿，安娜破涕为笑：“真的吗？真的吗？我又活过来了吗？”
　　王贵也呵呵笑了，仿佛捡到了宝贝。
　　回家的路上，王贵骑车飞快。在一个上坡的时候，安娜在车后问：“我下来吧，你骑不上去的。”
　　王贵高兴地说：“平白无故得个新老婆，多大的干劲啊！怎么会骑不动？你坐着！”
　　“什么新老婆？你是不是特失望？原本有机会重新再找一个，现在希望破灭了。”

　　王贵也故意逗安娜：“就是啊！以后信息要搞准，我给你吓得不轻，昨天一夜没睡着。”
　　“呸！骗谁啊，昨天晚上我才一夜没睡！你还打呼噜呢。我看你睡得香甜得很，梦里指不定多美呢，期盼新生活了吧？”
　　王贵哈哈大笑起来。
　　回到家里，安娜先躺到了床上休息。王贵把俩孩子抱进门，俩孩子马上就扑了过来。
　　“妈妈……”二多子的脏手拍在安娜的被子上。

　　安娜唬着脸训斥：“手！赶紧去洗！回家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洗手！泥都拍被子上了！王贵，你怎么不管你儿子？”
　　王贵把手从水盆里拿出来抖了抖，又在毛巾上擦了擦：“你呀，昨天跟今天截然不同的对比！昨天对孩子亲不够爱不够的，这今天刚宣布虚惊一场，你又来劲了。你就不能把自己每天当成都是生命的最后一天，对咱们也温柔温柔？”
　　安娜杏眼一瞪：“看看，说实话了吧，就盼着我死呢。死一回还不够，要天天死。还每天都生命的最后一天呢！我现在呀，倒觉得我的每一天都是我余生的第一天，我白捡了一条命！”
　　这是，有人敲门，王贵赶紧去开门。
　　吴阿姨站在门口说：“小王啊，我那口子早上托学生回来带话，说办公室让你赶紧去一趟，好像是房产科找你有什么事情。”
　　好日子还是来了。王贵终于分到了一套更为宽敞的房子，他们要搬家了。

　　王贵拉着板车，把家里不多的家具往上装，邻居们都来帮忙。
　　李奶奶说：“大家都要各散东西啦！”
　　李叔叔也说：“迟早的事情，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王贵很感慨：“感谢你们这些老邻居这么多年对我们俩孩子的照顾，要是没有你们，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多谢！改天到我们新家去玩儿。”
　　孙老师说：“都走啦！老邻居们一家接一家都走啦，这里就剩我们这一两家看家了。”
　　王贵说：“别难过啊，孙老师，你们家很快也要搬的，排着队来的。而且，这里也不会空着，新邻居很快就进来啦！”

　　李叔叔说：“走吧，走吧，一告别起来就没完啦！来，安安，坐在这张小凳子上，爸爸拉车的时候你要扶着橱门哦，不要叫门开了。坐上！”
　　安娜在收拾空荡荡的屋子，头上裹着一块布。她一个人环顾四周，这几年的场景好像放电影一般历历在目，结婚时候的红喜字，生女儿时候外婆的忙碌，生儿子时候王贵围着围裙沾手指上的伤口，两个人打闹嬉笑……六七年的时光，包容在这一间小小的屋子里。
　　吴阿姨说：“安师傅，要走啦！老邻居，也没什么相送的，我这绣了一对枕头套，送给你留作纪念吧！”
　　安娜说：“哎，吴大姐，这怎么好意思呢！这么多年，总是你们在帮我们，你们家也快搬了吧？”
　　“是啊，大家都各奔东西了，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少了……”
　　“瞧你说的！不都还在一个大院吗？也许拿牛奶拿报纸的时候就碰上了。哦，对了，吴大姐，我这上回发馒头剩的酵头还有一个，捂在外面的盆里，等一下你拿走吧，时间长了要酸了。”
　　“呵呵，这一搬，以后再想发个馒头借借酵头就难了。不舍得啊！你们这些老邻居。安安是我看着长大的，现在二多子都这么大了……时间太快了！”

　　“大姐，有空常来玩。我新家的地址你知道，走了。”安娜鼻子一酸，眼泪掉下来了，她抱了抱吴大姐。
　　“哎呀！搬家时喜事啊，都盼了这么多年了，难过什么啊！我明天就到你那里去了，看还需要帮忙做点很忙，别哭别哭。”吴大姐也开始抹眼泪了。
　　王贵骑上大板车，安娜和孩子在后面帮着扶着东西向大家告别，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筒子楼。

王贵与安娜 12（1）

　　安娜在挂窗帘，窗帘布是旧床单撕的，盖不住整个窗户。
　　“先凑合着，等月底看看，要是攒点钱，第一件事就是换个窗帘。”安娜对着窗帘叹气。
　　王贵一边在墙上钉钉子，一边问：“一副窗帘多少钱啊？我看暂时凑合着，家可以慢慢添置。”
　　“我们要换种方法管理开销。我来管钱，不能由着你。”安娜决定来个家庭改革。
　　“这样最好，洗清我的不白之冤，免得你老怀疑我往家里寄钱。”王贵极力赞同。
　　一家人吃完了饭，安娜继续刚才的话题：“钱不能像以前那样敞着用，我要锁在抽屉里，用的时候你找我报账。”
　　“可以，这样最好，省的你老说家贼难防。那你现在给我三块，交入托费。”

　　安娜从布袋里抽出一张两块一张一块。
　　于是，安娜就这样成了家里的财务大臣。
　　早晨，王贵伸手：“给我五块买菜。”
　　安娜问：“怎么总买菜？”
　　“天天吃啊！除非大家都不吃。”
　　“菜怎么这么贵啊？”

　　“就这价啊！你工资涨了，菜能不涨吗？菜涨得比工资还快！你要不信你就自己去买。”
　　安娜只好又掏钱。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王贵又伸手：“给我六块订牛奶。”
　　安娜的头都大了：“这个家，当起来不容易啊！每个月进账就一天，出钱天天有。”
　　“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你现在知道我的难处了吧？每次都问我钱到哪儿去了，钱就是这样花掉的呀！”
　　“生活里花钱的地方怎么这么多啊！”

　　“那可不！没钱，寸步难行。”
　　第二天早上，王贵再次要钱：“给我十块钱。”
　　“又要钱？你要十块干吗？”
　　“工会会费，党费，水费，电费，房费，孩子的统筹医疗费……还有什么来着，我印象里总共七项，还差一个……”
　　安娜开了锁，往抽屉里一看，愣了。抽屉里就剩下几个硬币了。

　　她这下慌了，与王贵面面相觑。王贵伸头一看，问：“钱呢？钱你天天保管着，怎么不见了？”
　　王贵突然觉得很放松，也很出气，再不用低头认罪了，还可以兴师问罪。
　　安娜开始结巴了：“我……我就放在抽屉里的啊！怎么就没了呢？”
　　“这下怨不到我了吧？钱是你管的，每次都是你发的。钱现在怎么不见了？你说说看，你怎么花的？”
　　还是安娜脑筋转得快，她马上反击：“我怎么知道？难道是我花的？每天还不是你买菜你用钱！今天买菜五块，明天买米十块，我又没添一件衣服，没往娘家贴钱，不过是把钱从敞着的抽屉转到上锁的抽屉，你还来问我！你天天买菜，到底花了多少？记账了没有？要是克扣了，小长大报，我怎么知道？说，是不是又把钱扣下来偷寄到老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