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赶紧解答:“小芳啊,对这一代人,你要理解。他们当中大部分人错过了学习的机会,现在你再让有家有口的人全副精力放在学习上,不可能的。他们有工作负担,有家庭负担,学习只是为了混一个职称一张文凭,因此对他们要求不能高,要抓重点。是不是好老师,不是看让他们学了多少东西,而是看他们是不是能通过考试,实用简单就是有效。”
“那我怎么才能有效?没法教啊!”
“我自己对这几年的考卷做了个总结,等回去了,拿给你看,你按总结教就行了。”
“哎呀,太感谢了!王老师,我怎么听你说英语的口音,怎么透着一股淮北腔?”
王贵很羞涩地说:“呵呵,你还真不是第一个这样说我的。以前我大学的英语老师就批评我,说我口音里带着一点河南梆子的腔调,鼻音重。不过当时谁都不笑话谁,学生几乎都是从乡下爬出来的,也都是苦出身,那些发音能透着上海大舌头洋腔的一伙儿,都在乡下学豫剧、二人装或秦腔冒充鼻音呢!班上的学生都有点南腔北调。”
“王老师家靠近河南?”
“可不是,安徽最北边了。”
“哎呀,王老师,咱们是老乡啊!我家在黄庄,离你家都不到三十里地!”
“黄庄的镇上我去过,黄口嘛!赶大集的时候我还替我娘挑担子去卖便蛋呢!”
“哈哈,便蛋!太亲切了。我都多少年没听人这么说皮蛋了!王老师,你真淳朴!离乡多年,乡音未改啊!”
王贵不好意思地笑了:“别提了,就为这,我爱人总笑话我,说我脱不了乡土气息,为这我还偷偷跟中央广播电台虹云学说普通话呢!”
“王老师,我小时候肯定碰上过你!我到现在都记得有一回家里买的便蛋,回来一看,个个都臭的,肯定是你卖的吧!不行,你得赔我!”
“出门不认账,做生意的都这样。你这过多少年了还来要钱,算讹诈啊!我顶多出点体力,拉你上下课算赔偿。”
两个人越谈越投机,气氛热烈起来。
王贵上坡的时候对肖桂芳说:“你别下了,我得赶紧回去,孩子在家等着呢。他妈出差了,我把他们丢家里不放心。”
“哎呀,这么晚了,孩子不害怕吗?”
“没事,姐姐现在是代理司令员,管弟弟那是服服帖帖。小的吧,就听大的话。”
王贵回到家轻轻推门进去,愿意为孩子们都睡了,谁知道家里热火朝天,灯火通明。他偷偷地站在门边看。
安安一本正经地训弟弟:“吃!”
二多子一脸痛苦:“姐,求你了,我实在吃不下去了。”
“吃不下也得吃!妈妈爸爸说了,我得把你照顾好了,回来要是见你瘦了,妈妈会不高兴的。”
“姐,再吃我就吐了!”二多子开始打恶心。
王贵赶紧推门进来:“吃不下不要硬撑,等一下吐了不是白吃了?多多赶紧洗脚睡觉,剩下的面条爸爸吃。”
王贵伸头一看,大惊失色。满满的一大锅面,烂烂的。
“你下的面?”王贵问安安。
安安点点头。
“煤气灶你会用?”
“会!”
“胆子不小啊你!谁同意你用煤气灶的?”
王贵说着,一个箭步冲到厨房,赶紧检查煤气关了没有。
厨房一片狼藉,面条汤流了满地,地上滑滑的,害得王贵差点摔倒。煤气灶边放了个小板凳,估计安安是站在板凳上捞的面。灶台上一片火柴杆,都是烧焦的。水泥水池里堆了一片碗,橱子里所有的碗都被摸出来了。
王贵与安娜 16(5)
王贵一面摸煤气开关,一面拿抹布擦灶台上的面汤,哭笑不得。他冲外面喊着:“你把这大蒸锅拿出来下面?你下了多少?”
安安怯生生地走过来说:“两筒啊!”
王贵停下手,大吃一惊地看着安安和二多子:“那是两斤!你们俩能吃那么多吗?”
二多子忍着恶心跟爸爸告状:“我吃不掉,她硬让我吃。”
“妈妈爸爸不在家,我要照顾好你!”安安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给他吃了多少面?”
安安指着家里最大的盆子说:“一大盆,现在在吃第二盆。”
王贵怒了:“你要撑死他啊!你这哪里是照顾他?你是折磨他!他那么小的个头,哪能吃这么多!多子,吐,吐池子里!”
二多子掩着嘴巴的手终于放了下来,没等奔到池边,就哗哗吐了一地。二多子开始委屈地哭。
安安也开始哭:“我想把弟弟喂胖……”
王贵厉声说道:“一口能吃个胖子?你这样我怎么敢把弟弟交给你?胡闹!”
安安跑回房间,委屈地趴在被子上哭。二多子看姐姐哭着走的,于心不忍,趁王贵忙着擦地的工夫,偷偷溜到姐姐的房间抱着姐姐哄。
“姐,我不难过,我吃得下。我吐了就好了,你别哭啊!”
安安抬起泪眼看着弟弟,一把抱住,又掀开弟弟衣服,检查弟弟的大肚皮,摸来摸去。
“胀不胀?”
“不胀不胀,我再吐吐就不胀了。”说完,二多子又开始打恶心。
安安心疼地搂着弟弟又哭起来,弟弟也开始摸眼泪。
王贵听见哭声,连忙跑到孩子房门口。看到两个孩子抱成一团在哭,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走过去把孩子搂住,轻轻摸了摸他们的头。
“爸爸不好,爸爸不该骂姐姐,姐姐一片好心,都睡吧,爸爸来收拾。”
二多子抱着姐姐说:“我要跟姐姐睡,我要保护姐姐。”
安安不乐意了:“我保护你!”
“好好,互相保护,你们要不要睡到爸爸床上,保护爸爸?”王贵忍不住笑了。
姐弟俩冲王贵不屑地皱皱鼻子,异口同声地说:“不要!羞!”
夜晚,王贵躺下没多久,就听女儿大喊:“弟弟尿床啦!”
王贵立刻蹦了起来,走到了孩子的房间。安安抱着睡得迷迷糊糊的弟弟赤脚站在地上,王贵赶紧走过去收拾床单,在垫絮上铺步。
王贵命令女儿:“去,都到爸爸床上去睡!”
安安拖着二多子走了。
清晨,王贵把床单晒出去,嘴里喊着:“动作快点,别磨蹭!一会儿爸爸给你梳头。二多子赶紧吃饭!”
王贵坐在床上给蹲着的女儿炸辫子,动作笨拙。头发一会儿就散开了,很难料理,王贵力气费大了,嘴巴都歪了。
“这……这怎么扎啊?”
好不容易拢到一块儿,安安蹲不住了,一歪身子,头发又散了。
“哎呀,你别动啊,本来就难扎!”
“爸爸,我腿都麻了,已经七点十分了,都要迟到了!”
“哎呀,随便捆一捆,乱点没关系的。”王贵把头绳绑起来,安安的头发乱七八糟,她开始撅嘴抱怨。
王贵使出杀手锏:“不行今天下午就剪掉,总比这样好看。”
安安顿时不出声了。她顶着一头乱发走进学校,面带羞愧。
上课没一会儿,安安的头绳就掉了,她一边的头发披散下来。
安安一堂课都在摆弄她的头发,老师几次瞪眼看着她。等王贵晚上下班回到家,安安还在对着镜子梳辫子。
“安安,适可而止啊!你现在在镜子面前站的时间太长了!”
“我在练习扎辫子。我要自己扎,不要你扎了。”
“你还小,扎不好,赶紧睡!明天还要早起呢,弟弟都睡了。”
“你看!”安安调转过头,两只漂亮的小辫子竖在头上,王贵惊讶不已。
“乖乖,真有你的啊!”王贵绕着安安转了两圈,突然想起来:“你们晚上吃的什么?中午的剩菜?”
安安得意地说:“番茄炒鸡蛋!我炒的!”
“啊!你怎么会啊?”
“我看你炒就会了。”
王贵一把抱起安安:“我的女儿,长大啦!”转头问二多子:“姐姐炒的菜好吃吗?”
二多子使劲点头:“好吃!比爸爸炒得好吃!就是……就是有点咸,不过多喝水就不咸了。”
王贵哭笑不得地看着两个孩子。
王贵骑车带着肖桂芳赶路。肖桂芳特神秘地趴在王贵的背上低语:“哎,王老师,你听说了吗?宋老师和梅主任的事儿?”
王贵不吱声。
肖桂芳继续爆料:“我听说昨晚宋老师的爱人把他们俩堵办公室了!俩人当时都……不堪入目!今天早上,宋老师和梅主任都请假了,没来上班,这么大的事儿,你不知道?”
王贵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回答:“人在这世上,谁不犯点错误啊!旁人看不清楚的就不要瞎搅和了,搞好工作室最主要的,其他的跟我们无关。不都是混口饭吗,咱不谈了。”
肖桂芳马上也不再谈这个话题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对了,王老师,你觉得李大姐这人怎么样?”
“很不错,热情,关心同事,有集体荣誉感,系里每年的文艺汇演都她组织。”
“哈哈,怪不得呢,她昨天还给我介绍对象呢!”
“好事啊!”
“我不要。”
“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早结婚早解决社会负担,也解决我的负担嘛!”
“我什么时候成你负担了?不就让你骑车带我吗,哼,为这点就想把我随便许给人,你太不厚道了!以后,俺不坐你车了,俺自己走!”肖桂芳赌气从车上跳下来,站在原地不动。
王贵大笑,跳下车等着她:“这女同志,没有不小心眼的。殊途同归,殊途同归。我心里平衡多了。未来,还是有男同志要走我今天的路的。要不都说,这世界本没有路的,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了。”
“你!讨厌!王老师,以后不理你了!”肖桂芳假装生气,王贵呵呵笑着,两个人明显放慢了脚步。
肖桂芳问:“今天你不用早回吗?孩子妈回来了?”
“呵呵,不像前几天那么急迫了。我女儿长大了,她现在简直就是个小妈妈,照顾弟弟,给弟弟洗屁股洗脚,烧饭,很能干!养女儿真好!”
“我礼拜天到你们家去吧,帮着洗洗衣服什么的。”
“不用,孩子妈妈都安排好了,让楼下的阿姨来收。”
“我想见见你嘴里的小妈妈,还有你那个淘小子。”
“行啊,那来吧,在我这吃饭!”
两个人边说边笑,影子拉得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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