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处，安娜在灯下开始备课。宿舍里有别的同来学习的端着洗漱用具进进出出。

　　安娜忽然感到了一些不安，她放下书，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发愣。一个同学走到安娜身边，拍了她一下，安娜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怎么，想你家王老师和孩子了吧？”这个同学跟她开起了玩笑。
　　安娜不知道该说什么。同学走了，她继续看着远方家的方向。

王贵与安娜 17（1）

　　肖桂芳提着水果来到王贵家，上了楼梯，在走廊里探头探脑地找着。这时，从走廊的另一头传来了孩子的叫脑声，肖桂芳转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屋门开了，王贵正忙着打扫卫生，孩子们说是帮着干活儿，其实是在捣乱，拎着抹布满屋跑，互相泼水打水仗。
　　王贵一面拖地一面训斥孩子们：“不帮忙，还帮倒忙！赶紧的，一会儿爸爸的同事要来家！哎呀，不要打了，甩我一脸水！”王贵无奈地擦了擦额头的水珠，孩子们不闻不问，还在打闹。
　　肖桂芳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自己笑了笑，轻轻敲了几下王贵家的门。
　　王贵赶紧迎出来，一脸狼狈地说：“快进来，快进来！”
　　肖桂芳踮脚进了屋子，走过王贵身边时，仔细地将鞋底在拖把上蹭了蹭。

　　王贵不好意思地说：“哎呀，进去进去！家里乱，还没收拾完呢。这么早你就来了？我从早上忙到现在，就忙两个孩子了，还没来得及买菜。你先坐，我买菜去！”王贵说完，把手在身上蹭了蹭，搁下拖把，提着菜篮下了楼。
　　肖桂芳追出来喊道：“哎呀，王老师，随便吃点儿，不用特地买菜！”
　　王贵的身影都已经不见了。
　　孩子们依旧在嘻嘻哈哈地逗乐，你推我一把，我搡你一拳。肖桂芳看着凌乱的家，卷起袖子拿起拖把，开始接着干活儿。
　　等王贵买菜回到家的时候，家里已经窗明几净了。肖桂芳带着俩孩子下跳棋，三个人玩得不亦乐乎。王贵没说话，连招呼都没打就钻进厨房做饭去了。

　　中午吃饭，王贵殷勤地给肖桂芳夹菜。肖桂芳非常客气地说：“够了够了，王老师，真没看出来啊，手艺真好！”
　　王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是锻炼出来的！以前谁会干这个啊，想俺们在农村，谁还顾得上口味？肚子糊饱了就成了。”
　　二多子一边啃排骨一边说：“爸爸饿了就偷萝卜吃。”
　　王贵又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肖桂芳说：“俺上学的时候是去偷杏。你看我眼角这块疤瘌，就是从杏树上栽下来摔的！小时候的杏怎么那么甜？现在再吃杏，就没那时候的味道了。”
　　王贵说：“偷来的比较香。”接着，王贵又开始给大家讲述偷萝卜的光荣历史。

　　他讲的风趣无比，演得惟妙惟肖，孩子们和肖桂芳都笑做一团。
　　吃饱喝足之后，二多子躺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安安则在一边开始画画。王贵在厨房洗碗，肖桂芳在旁边陪着，帮着把碗擦干净。
　　“王老师，你很幽默。”肖桂芳很平静地说。
　　王贵愣了一下，然后继续洗碗。
　　同样的故事，只是换了一个人听，王贵就变得很幽默。王贵恍惚觉得自己很高大，隐藏在胸中很久的男人豪气也猛然而起。在肖桂芳面前，他也敢于在讲话的时候指手划脚，敢于说那些特别土的乡音，他觉得自己变得很鲜活，而且深藏在心里的乡情可以毫无顾忌地吐露出来。

　　夜晚下课了，王贵推着自行车和肖桂芳步行离开，他们肩膀贴着肩膀，挨得很近。王贵口若悬河，肖桂芳很崇敬地看着他。
　　安娜风尘仆仆地出了火车站就往家里奔，眼里都是思念和欢喜。等她一进家门，打开房间，顿时就惊呆了。屋子整洁亮堂，家具一尘不染。她听到孩子屋里传出了声音，慢慢走过去推开门。
　　安安在教多多写字，两个孩子见到吗慢，欢呼着扑了过去。
　　安娜一个一个亲着他们：“宝贝啊，想妈妈了吧？”
　　二多子急切地点着头说：“想！想！妈妈你答应给我买的自行车呢？”
　　安娜刮了刮多多的鼻子：“你想我就这个啊！妈妈说回来以后给你买，这不刚回来吗？前提条件还得失你听爸爸姐姐的话，你听了吗？”
　　安安赶紧替弟弟证明：“他听了，他跟我一起学习。”
　　“是呀，妈妈看见了。真是奇怪，你爸爸在家的时候，他倒满地乱跑。我和你爸爸都不在家了，他怎么听话了？”
　　“我吓唬他来着，他要是不学习，我就下面条给他吃！”

　　安娜感到莫名其妙，而俩孩子已经笑得抱成一团。
　　安娜想收拾收拾家，可四处看了看，发现没什么可收拾的，盆里连件脏衣服都没有。碗橱里有烧好的饭菜。
　　安娜问：“爸爸上课去了？”
　　两孩子回答：“嗯。”
　　“爸爸真辛苦，每天除了上课，还要回来干家务。把你们料理得干干净净，衣服看样子是天天都洗啊，真不错！”


王贵与安娜 17（2）

　　安安说：“不是爸爸洗的，是小芳阿姨来洗。”
　　安娜奇怪地问：“小芳阿姨？”
　　晚上王贵回到家，一家人终于团聚了。安娜从背包里一样一样往外掏礼物：儿子的机关枪，女儿的裙子，王贵的皮带和打火机。
　　王贵赶紧提醒儿子：“二多子，枪里灌水的时候不能对人打的啊！要是有人家家长来告状，我就收起来了！”
　　安娜也对女儿说：“哎呀，丫头这衣服估计这季就能穿了，我还特地买大点的呢！长这么大个子！”
　　王贵插嘴说：“那你是希望她长高呢，还是不希望？”
　　“当然希望啊！”
　　“那不就结了。”
　　“我怕到明年她就不能穿了。对了，我还买了件特别的礼物给你，你猜是什么？”
　　“皮带啊！你刚才就告诉我了。”
　　“不是，再猜。”

　　“哎呀，赶紧说嘛，老搞这一套！天下东西千千万，你让我一样一样猜，那猜到什么时候？“
　　安娜不高兴地说：“夫妻之间，不说点闲话，所有的话都直截了当，那还有什么乐趣？你为什么总是不懂？为什么每次我叫你猜的时候你就不能配合着点？”
　　王贵露出大牙，夸张地学大头娃娃：“哎呀，老婆，你是不是给我买了一根皮带呀？”然后愁眉苦脸地说：“你这不是简单问题复杂化吗？非得把生活搞得跟电影似的。谈恋爱就谈呗，非得你追我跑？跑就跑呗，还非得慢动作？真是……哎！”
　　安娜略有沮丧地把一把打火枪拍在王贵手上说：“我无意中看到了这个，当时高兴坏了，想送给你。哪晓得你这样扫兴！”
　　王贵拿着枪来回摆弄：“这是什么？”

　　“打火枪。”
　　“不出火啊！”
　　“气在这里呢，要灌进去。”
　　王贵研究说明书，赶紧去找了把剪刀，把气门剪掉，边往里面灌气边说：“哎，那我还得感激你咯！你真是心疼我，在外出差，都不忘优化我干活儿的程序。这样点火方便，能腾出手来洗菜了是吧？”
　　安娜噗哧笑了：“错！节省你开火时间，免得浪费煤气。”

　　夜深了，王贵躺在床上看书。安娜进了自己的房间，开始脱衣服。她笑盈盈地问：“想我吗？这么久了。”
　　王贵低着头，不动声色地说：“不想。”
　　安娜脸色一变，却看到王贵笑眯眯地抬起头：“那是假的，过来，让我看看你。”
　　安娜走过去说：“今天一进门，我吃了一惊啊！”
　　“怎么了？”

　　“感觉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本来我回来的路上还想，回到家肯定到处是垃圾，蟑螂满地爬，小孩子们都脏兮兮的……”
　　“结果呢？”
　　“推门一看，还以为进错门了。要不是孩子在家，我真要下去看看是不是这座楼。”
　　“哈哈！”
　　“你别哈哈啊！即便是这俩孩子，我都觉得被调包了。老二跟着老大学写字，新鲜吧？这么乖的孩子，哪来的？给我退回去。”

　　“你不在的这两个月，女儿长大了，撑了家里半个天。不仅照顾自己，还照顾弟弟。小辫儿，第二天自己就扎上了！还是你说的对，不要老把他们当孩子，他们成长的速度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在弟弟面前，她都是小妈妈了。反正二多子对姐姐的崇拜，比对咱们的多。”
　　“看样子，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错过了家里好多精彩的事情啊！”
　　王贵略有心虚地看了安娜一眼问道：“什么意思？”
　　安娜慢悠悠地问：“吃面条时什么意思？安安说她拿吃面条吓唬弟弟。”
　　王贵哈哈大笑，把这个典故笑着讲给了安娜听。
　　安娜无奈地笑着摇头：“要死！傻孩子，撑坏了怎么办？哎，孩子没娘可怎么行啊！”
　　“没你我们不也过来了吗？还过得挺好。”

　　“是啊，这世界离了谁都能转。不要把自己想得太伟大了……”
　　王贵一听安娜的语气不对，赶紧接话：“你这话说的！这世界离谁都能转，偏偏就不能离开你。没了你，我这家还像家吗？你看你这人儿，刺头！你难道希望我们过得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啊？你难道喜欢看我们可怜巴巴的样子啊？”
　　“也是啊！你们过得好，我该高兴才是，伤感什么啊！我放心了，即便有一条我突然离开你们，你们也会把自己照顾好的，还有人给你们洗衣服……”安娜拐弯抹角地把话继续转上去给王贵听。
　　王贵一愣，赶紧打马虎眼：“不许说这话，听着让人寒心。你还能到哪儿去？过来，叫我看看！”

王贵与安娜 17（3）

　　两个人滚在了一起。
　　早上，王贵在厨房里喊：“都起来吧，不早了！”他放下牛奶瓶，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来回端详着自己。
　　一转脸，安娜正若有所思地笑呵呵地看着他。他突然就不好意思了，赶紧拎了瓶水往奶锅里倒。
　　安娜问：“你在奶锅里烧水？咱们早上喝白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