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赶紧收住：“错了错了，牛奶……”
　　大家忙乱地吃完了早饭，王贵一边赶孩子们出门上学，一边又弯到厨房里的花好月圆镜子面前把头发梳理梳理，还是从中山装的贴身口袋里掏出的小梳子。

　　安娜在走廊尽头看着王贵从厨房出来，往口袋里塞梳子，目光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下了夜课，王贵和肖桂芳照旧慢慢走回来。临别了，肖桂芳站着不走，王贵也不催促，俩人相对无言。
　　肖桂芳突然说：“王老师，我觉得你这个人很不错。”她扬起脸笑了笑，然后拉了一下王贵的手，轻轻摇了一下就离开了。
　　王贵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两分钟没回过神儿来。望着肖桂芳离去的背影，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回到家，王贵悄无声息地走进门，却发现安娜正站在门后边，把王贵吓了一跳。但他缓了一下，马上脱口而出：“煤气都通这么长时间了，楼梯口的煤球箱该拆了吧？”

　　安娜并不回答，反而问道：“为什么回来这么晚？”
　　王贵明显有些不自然：“晚吗？不晚啊！平时不都是这个时候吗。”
　　“以前九点四十就到家了，现在这都十点了。”
　　“路上哪能那么顺呢？碰个红灯什么的，再爬个土坡……”
　　“是吗？没有其他原因？”

　　“那还能有什么原因？“
　　“那你可得记好了，拿本子记下，免得以后说穿了。”
　　“你可别没事儿找事儿啊！我这都累一天了……”
　　“累是累点儿，可心里美吧？”
　　“那是，为了你和孩子，再累我都愿意。”王贵面不改色，一边说一边放下东西，去洗脸。
　　安娜继续观察着王贵的一举一动。
　　周末这天，安娜一边招呼孩子们吃午饭，一边向窗外张望。
　　安安问：“妈妈，你不吃饭吗？”

　　安娜说：“你们吃，妈妈等爸爸。”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早该回来了呀！这都下午一点了，你们先吃，快吃，饿坏了！”安娜说着，又走到窗前看看。
　　座钟指针指向了下午两点。
　　安娜坐立不安：“你爸爸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要不，你看好弟弟，妈妈去找找？”
　　“妈妈你去吧！我看着弟弟。”
　　“算了，随他去，估计也不会出事。”
　　“妈妈，你不饿吗？别等爸爸了，吃吧！”

　　“还是等等他，爸爸饿一上午了。”
　　这时，王贵和肖桂芳正从学校光明小吃部走了出来，王贵顺手把一张小字条塞进口袋。而安娜依然忧心忡忡地望着窗外。
　　王贵脚步匆匆地回到家里。正当他拿着钥匙开门的时候，安娜就大声骂道：“你死哪儿去啦？”
　　王贵好像早就预料到这个场面似的，张口就说：“马上要考试了，学生要我多讲一会儿，我就多上了一个课时。”
　　“你骗老鬼啊？大家都不吃饭吗？不给钱你也这么卖力？你最近有问题！我告诉你王贵，我观察你好久了，你总不按时回家，还非常爱打扮，你打扮给谁看？你有外心了就直说，别叫我猜来猜去。只要你讲出来，我这就跟你离！拖你一分钟我就不姓安！”

　　“你瞎扯什么啊？根本没影的事情！我喜欢谁了啊？当着孩子的面，别胡说八道！注意点影响好不好？我根本不是那样的人。我看你是闲得慌了！”王贵的声音也高起来。
　　“我闲得慌？我怎么不讲别人，偏把帽子扣你头上？好日子没过上两天，你就本性暴露！就你那副样子，还一肚子花花肠子，你也去搞那东西，改不了的好色本性，儿子都像你！”
　　“谁好色了？你胡说什么呀！”王贵不悦，转身去了厨房。
　　“就说你好色了！你还不承认吗？大街上见个好看点的女的，头都扭不回来，口水滴出二里地，一点都不注意形象！你就是个情种子，有点合适的土壤水分你就发芽！以前没钱的时候你乖得很，这刚过两天好日子你就开始花心了，你还记得你有老婆孩子吗……”
　　王贵对安娜连篇累牍、不带思索和喘气的大段指责感到无可奈何，整个家里现在都剩下安娜的声音。
　　王贵终于爆发了一下：“别没话找话！有病！”


王贵与安娜 17（4）

　　安娜回复：“你有病！”
　　“你有病！”
　　“你有病！”
　　两个人展开了拉锯战。
　　女人是这样一种奇怪的动物。在王贵没回家之前，安娜无限期待，担心他的安危。而当王贵安全抵达，安娜就开洪流爆发。明明是牵挂，却要把担忧化成愤怒渲泄出来。她究竟是希望看见王贵回家，还是不希望？我们总说女人爱胡搅蛮缠，却无法参透那背后因爱而怨的情感。
　　战争终于告一段落。

　　“吃饭！”安娜盛了饭，恶狠狠地墩在王贵面前。
　　“不吃，气饱了。”
　　“不吃拉倒，饿死你！有本事你一辈子都别吃！”
　　王贵气呼呼地扭头进屋，把门重重地关上了，留下安娜在饭桌前开始流泪。
　　安娜在给王贵洗衣服的时候，从上衣的小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发票：光明小吃部，七块二。安娜仔细看了一下日期，上周日的，转身去翻墙上的挂历，核对了一下。安娜越发觉得王贵心里有鬼。

　　王贵下班进了门，安娜把发票拍在王贵面前，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王贵看了一眼，面色微变，轻轻回答：“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怎么会到你口袋里？”
　　王贵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说：“我是不知道。”
　　“王贵我告诉你，今天你不解释清楚这发票哪里来的你就滚出去，不要回来了！外面有人收留你了是吧？你都跟人家下馆子了是吧？我说你怎么突然能抗饿了，一顿不吃也不心慌，原来外面有野食了！你心里还有没有这个家？我告诉你王贵，你不要以为我多稀罕你，我一直当你就是块抹布！我就是要你说句实话，大家好聚好散，骗我算什么？把谁当傻子哄啊？”

　　“我是不知道！我怎么知道这是哪里来的？我还说是你塞进我口袋咱赃陷害呢！”王贵一口咬死“不知道”三个字，大义凛然的感觉。
　　安娜上前去掐王贵的胳膊，王贵也跟她拉扯起来。第一次肢体冲突就这么简单地发生了，也草草收场了。
　　第二天下班，王贵在厨房哼着歌烧菜，一副快乐开心的样子。
　　安娜拎着包推门进来，冷冷地看了王贵一眼，说道：“有了相好的就是不一样，精神舒畅啊！”
　　王贵一下就收住了笑容，也不唱了。

　　没一会儿，王贵把饭菜往桌上一放，二多子还没等爸爸的手放稳，就开始拿手捞。
　　王贵提高声音骂：“你看你，汤撒了一桌子！洗手了吗？整个家给你糟蹋得不成样！”
　　二多子不理会，继续用手捞菜。
　　“叫你洗手，听见没有！”说着，王贵在儿子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
　　安娜在一边冷冷地说:“当年定下的规矩，我打孩子是对的，要是你动手，孩子不晓得有多可怜了。要是父母离了婚，后妈也打，亲爹也打，孩子就没活路了。”
　　王贵一愣，回头生气地说：“你这说的是啥话啊！我在管教孩子，你怎么这样啊？”

　　“管教孩子？你平时有管过吗？别把孩子当撒气的借口就行了，赶紧走吧！在家待着让人讨厌！”安娜特别厌恶地一摆手。
　　王贵不再说话，掉头拎包走了。
　　晚上，安娜正在打毛衣看电视，门外有人敲门。
　　安娜喊道：“安安，去开门。”门外传来吴大姐的声音：“安安又长高啦！成大姑娘啦！你妈妈在吗？”
　　安娜非常高兴，赶紧起身迎接。两个老姐妹坐在沙发上开始聊家常。
　　安娜问：“你家豪豪找到对象了吗？”
　　吴大姐说：“别提了！自己条件不怎么样，还特别挑剔。脸上有麻子的不要，身高低于一米六五的不要。有人要他就不错了，他的事情，还要你多费心啊！“
　　“我？我那只有工人，工人他能看得上吗？”
　　“他就讲究漂亮。工人，他自己不就是工人吗？他以为他父母是大学老师，他本人就是了？”

　　“那好，我去找，不就是漂亮吗！呵呵。”
　　“哎，小安，最近你家小王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就是……就是你们感情……”
　　安娜开始警觉起来：“什么意思？不错啊，你听到什么了吗？”

　　“那倒没有。上个礼拜，我女儿说，在街上看到王叔叔了，跟个阿姨在一起，两个人还这样那样的。”吴大姐用肩膀撞撞安娜的肩膀：“我家小孩都觉得你家王贵跟那个女人有点不对劲，你可不要糊涂啊……婚姻上要长个心眼儿。”
　　安娜噗哧笑了，掩着嘴巴说：“就我家那个猪头三？婚姻又不是什么宝贝，谁要谁拿去好了，我巴不得呢。”
　　吴大姐很严肃地说：“小安啊，你不要太自信。以前，你家王贵在你眼里可能是样样不行，可你不要忘记，这结婚总得有十年了吧，男人和女人是两种曲线，咱们过了三十，就在往下掉，而他们是上升的。你不要还用以前的老眼光看你家王贵。王贵现在又有职称，好歹也是个小官，教学小组长吧？三十多的男人，不比愣头青小伙儿，又稳重又干练，再加上这几年你的熏陶培养，很会讨女人喜欢，说起话来让人听着舒服。”

　　“啊？他？你说的是我们家小王吗？”安娜一脸不屑的表情。
　　“你看你看，就是把宝贝放你眼前，你都视而不见。我的话你要放在心上，不要老是看不起你家王贵，王贵现在好歹也是个有地位的人了。以前臭老九臭老九，现在知识就是力量，时代不同了。还是要看紧点，看紧点啊！我走了，时候不早了！你要多关心关心小王，再见！”
　　安娜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