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赶紧说：“那俺咋办？他非要睡这儿，天生一个乡下孩子！啥都不怕，逮着牛尾巴往上爬。”
　　“哎哟，牛撅他了吗？”
　　“邪了，任他爬，爬到背上都不哼一声。”

　　“这孩子，真是我王家的种儿啊！”王贵妈顿时感到无限满意。
　　回到屋里，王贵妈开始查看安娜带来的大包小袋，连牛肉干、酥糖和巧克力这样的零食都带来了。
　　王贵妈一边打开尝，一边对妮儿说：“这个给你前村东边的姨奶奶送去，这个给你油坊的五大爷送去，这个……给你哥家的小孩。”
　　妮儿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俺嫂子说啦，那包是留你送人的，这包是给俩孩子的零食，你别都给分了。”
　　“都拿走，都拿走！他们什么没吃过，都吃厌了，你们都拿去尝尝！给他们换点零食吃吃。家里不是有山芋干儿吗，等明个儿俺炸点糖三角让他们尝尝，不知道得多馋呢！”
　　安安手里攥着山芋干儿，满脸委屈，带着恋恋不舍表情看着零食被一把把抓走，又不敢反抗，马上就对乡下产生了厌恶。

　　二多子则对乡下的生活无比喜欢。他脏兮兮地甩着一根牛绳满地疯跑，玩得累了又狼吞虎咽地吃着饭菜。坐在一旁的奶奶眉开眼笑，安安却愁眉苦脸地看着面前的大海碗，皱着眉头把粉丝一根一根挑出来，用筷子把接头粗的地方夹断。
　　“快吃！挑三拣四的，有吃的就不错啦！你这样的，就应该放到六零年饿一饿！一点都不像小时候我带你那会儿了，都是你娘把你宠坏的。”王贵妈敲着桌子教训安安，又指着狼吞虎咽的二多子说：“看你弟弟多乖，吃得这个疼人哟！”说完，她又从自己碗里夹了一筷子粉丝给二多子。
　　安安依旧不紧不慢地把花椒什么的跳出来放到桌子上。
　　傍晚的时候，王贵妈和二多子坐在院子里的小桌旁，二多子依然是香喷喷地吃着亲戚们送来的零食，边吃边说：“山芋干儿比牛肉干好吃！”
　　“为啥呀？”奶奶逗他。
　　“脆！”

　　一拨一拨的人带着枣子或者小点心往奶奶家里赶，院子里很热闹。她们一边抱着筐子刨玉米一边站着说话，安安躲在一边，一句话也不说。
　　王贵妈一把把安安扯到人前：“叫人！这是你五婶子，这是你姨奶奶。叫啊，这孩子，嘴一点都不勤利！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
　　五婶子赶紧说：“城里孩子，怕生，熟了自然就叫了。”
　　王贵妈有点不高兴：“切，跟她妈一个样！那做派，把自己当小姐，你看那脸白的……”说着，又捂着嘴低语；“跟她娘当年一样，一点不像俺们家人。你看这个小的，可神气啦，多像我家大生！”
　　姨奶奶也笑了：“这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大洞，一点都没错！”
　　这一边，王贵和安娜来安娜妈这边吃饭。

　　王贵吃得热火朝天，安娜却一副茶饭不思的样子。安娜妈看了看安娜，笑着给她盛了碗汤：“想孩子了吧？才走几天啊，你就这样魂不守舍。孩子总要离开父母的。”
　　“下雪了，不晓得他们可知道给两个孩子加衣服，我怕他们冻病了。”

王贵与安娜 21（2）

　　安娜妈劝慰道：“要想小儿安，就要三分饥和寒。放心，离了你，孩子也能过！吃饭。”
　　安娜拿起筷子，又放下了。王贵在旁边看了安娜一眼，没有说话。
　　夜里，安娜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睡。王贵问她：“明天咱买票去看孩子吧？”
　　安娜顿时来了精神：“这个是你说的啊！不是我！”
　　“是，是我想孩子了。我想得都吃不下睡不着，我想得一晚上翻不过一页书，想得我晚上连红烧肉都没吃。”

　　安娜冲王贵做了一个鬼脸，笑得很开心，揪了揪王贵的耳朵。
　　安安拉着姑姑在屋前小声嘀咕着，姑姑听完笑了：“拉屎你上茅房啊！”
　　安安又小声说了几句，面色为难。
　　“走，我替你去铲。”姑姑拉着安安的手往后面走去。
　　王贵妈在一旁切红薯，晒红薯干，沉着脸问：“你带她去哪儿？”
　　“铲粪，不然她拉不出来。”
　　“假干净！她吃得哪个不是粪浇出来的？别理她，不行就叫她到自己家田头拉，还积肥了。”

　　安安都快要哭出来了。
　　这时，安娜抱着两脚乱蹬的多多和王贵进了院子。安安一看妈妈来了，扑过去就开始哇哇大哭，搂着安娜，不依不饶地哀求回家。
　　王贵妈从屋里走了出来，不冷不热地说：“来啦？”
　　安娜礼貌地点着头：“哎。”
　　王贵则大声喊道：“娘！”
　　“哎呀，大生！你也回来了？可想死娘了，快进屋，让娘好好看看你，娘这年纪大了，眼花了……”说着，两个人就要进屋。
　　安娜正在安抚着女儿的情绪，突然惊叫着丢下手里的包裹就往门外跑去。二多子骑在一头黄牛上，神奇得很，手里还扬着鞭子。
　　四天是安娜的极限，他们迅速回到了城里。
　　王贵又在厨房举着锅铲唱歌，学着歌星的样子丑态百出地逗儿子女儿高兴，情绪很高。
　　旁边安娜笑眯眯地嗔怪：“好啦，看你那土样儿！小心啊，火都到锅里了！”

　　王贵鼻子里轻蔑地一哼：“你才土呢！没见过吧？这叫过火，菜不过火不好吃。饭店大厨都这么烧的！俺挣钱，俺烧给你们吃，瞧你们这小日子美的！”
　　安娜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笑着走开了。
　　全家人都坐到了桌子跟前，满桌子都是花花绿绿的菜。
　　王贵端起酒杯：“来！都端起来，端起来！二多子，手，你怎么不用筷子？都站起来！安娜，你坐下，我率领全家大小，祝贺英明神武、战无不胜的安娜同志以四个一百分的绝对第一名通过转干考试，希望孩子们以妈妈为榜样，期中考试也交一份漂亮的成绩单给爸爸看！来，干杯！”
　　吃完喝完，全家人来到照相馆，开心地照了一张全家福。

　　安娜在家休养，端着一本大众医学的书坐在桌前翻看着。这时，电话响了，安娜拿起电话，里面传出蒜头的声音：“哎，安娜，装电话啦？怎么不告诉我号码？”
　　“哎，你怎么知道我号码的？刚装上，没几天的事。”
　　“我打电话到你单位去问的，说你病了，在家休养，怎么了？”
　　“胃病，老毛病了。找我有事吗？”
　　“哼，你现在小日子过得美满，把我忘了吧！嘿嘿，连你家老头儿升副主任的事情都不来汇报？”

　　“我这一向生病，班都上不了，整体跑医院，哪里顾的上啊？何况这又不是大事。要不是我说服他，他还死活不肯当呢！”
　　“啊！有这样的人？当主任没什么不好吧？”
　　“他说要坐班，没时间回来烧饭。没出息吧？”
　　“嘿嘿，哈哈，这里有个有出息的，你要不要和他说话？”
　　“谁呀？”安娜好奇地问。
　　“你知道吗，涡轮司机回来了！”

　　安娜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心跳顿时加速了。她安静了几秒钟，克制地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他现在在哪儿混啊？好多年没他消息了。”
　　“别问我啊，你问他！我现在打得是他家的电话，好像他住他父亲那里，医大，你打他家电话。”
　　“哦，你怎么不把我电话告诉他？”
　　“我没敢，想先问问你。”
　　“什么话！这都多少年的事情了，我都老太婆了。老同学打个电话怕什么？”

　　安娜放下电话，就拨通了涡轮司机的号码：“请问刘波在吗？”
　　接电话的估计是涡轮司机的继母，一个还比较年轻的声音：“他在科大做报告呢！要不，你留个电话？”
　　安娜不晓得怎么称呼对方，就含糊招呼了一下，留了自己的电话。

王贵与安娜 21（3）

　　晚上，安娜和王贵面对面看着书，孩子们在一边自己玩耍。
　　这时，电话响了，王贵在一旁得意地说：“当主任也就落这一点好处了，有个电话，多方便！我就喜欢听我加电话响。”说完，就要去接电话。
　　安娜连忙跑过去抢电话。王贵和孩子有些奇怪地看着冲过去的安娜。她接起电话，电话里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安娜，是我，你好吗？”
　　她愣在那里，不晓得说什么了。两个人都沉默着。
　　刘波说：“安娜，我刚到就托蒜头找你。我找她方便，她跟我在一个大院。听说咱们俩住得不远啊！”

　　“是的，很近，你步行过来也不过十多分钟。”安娜的声音里有一点点颤抖。
　　王贵看了一眼正在打电话的安娜。
　　刘波继续问：“好久不见了，什么时候见见？”
　　“好啊好啊，好多年不见了，干脆搞个同学聚会吧！难得聚一聚。我一直跟大家保持联系，我去找，找到了通知你！”安娜开始兴奋起来，声音也很活跃。
　　“好呀！我也想看看大家都成了什么样。什么时候给我消息？”
　　“很快的。城市又不大，没电话的上门找都不要两天！”
　　“嗯，等你消息。”
　　“好。”安娜准备放下电话，又觉得有什么没说完。
　　“安娜，听见你声音真高兴！你的声音一点都没变，和当年一样。”

　　“哪里啊，我都老太婆了，女儿都比我高了！怎么会？”安娜突然注意到自己的声音，便故意放得娇柔了一点。
　　安娜开始四处联系同学，周末又带着全家人去百货商场买衣服。
　　安安噘着嘴问：“妈妈同学聚会，买衣服拉着我们干吗？”
　　王贵捅了一下安安：“给你妈妈参谋参谋，这个对她很重要。”
　　“同学聚会有什么重要的？”

　　“这你就不懂了。老同学多年不见，谁都憋着一股攀比的心，你妈现在要做的就是保持优势，并加以扩大，要美上加美。”
　　安娜并不理会他们的挤眉弄眼，从旁捉弄。她对着模特身上穿的毛衣摸来摸去，然后她把毛衣弄了下来，放在胸前比划，问王贵和孩子们：“这件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