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1971年出生的师专生这些年的经历》
第9节

作者: liubeiwoz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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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我怏怏不乐的样子,洪永余拍拍我肩膀:“老弟,你不要这样地不快活,要你留在这里长久做的那些话,那是讲给高头(也就是上头的意思)的人听的,你是不得已下放到这里的,哪个不晓得?这里年年是铁打的学堂流水的老师,年年有人调走,你莫急,放宽点心,总会调走的,这是不可阻挡的规律,说实在话,我永余33岁了还没讨堂客,做梦都想调走。”
  “你和赵四不是一对吗?”我问。
  我很奇怪自己为什么要问,这关我什么事?
  “莫讲了,莫讲了。”洪永余苦笑着摆摆手,又说:“不要灰心,每年都想办法调,总会有机会的,你今年最多也就20出头,我呢?在这里教了10年了,我师范中专毕业就来了这里,去年读完教育学院毕业,本来以为可以走的了,结果呢?上头却说我和姚卫平是作为花田中学骨干培养的,不得调走,哎,难啦。莫讲这些了,有机会到我家来吃大片牛肉和米酒,哎,鸟他娘的麻屁。”
  “姚卫平又是哪个?”
  “到时候就认识了,一个有志青年。”洪永余交代完,下楼。
  49班的教室就是在教学楼二楼,从右手边楼梯往左数第二间。摇摇晃晃的桌椅,教室后面是一间不到20平方米的教师用房,原来由一个叫李巧梅的女老师住着,如今调到县城关镇一中去了。

  走去和她交割的时候,才知道她是本系的师姐,93年分配到这里的。

  她胖矮的身材,大概不到153公分高。
  眉目却很秀气,脸蛋红扑扑的,能渗出水来。红色上衣,黑色裙子倒是很巧妙地掩盖了她的身材。
  “你叫我巧梅就是了,小师弟。”她把钥匙交给我,观察了我一阵。
  她身上有幽幽的清香。

  4年后,侨南大学那个马来亚女校友也有这种清香。

  这是我到花田中学感觉有点清爽的唯一一人。
  “你莫这么着急,调回城里是迟早的事情。”她用白胖的手指清理着我乱乱的头发。
  我忽然想哭。

  “也莫要哭,总会出头的,哎,我们师专的人都这样的,心比天高,运气比纸薄。”巧梅捏捏我的鼻子,然后指指楼下的操坪,说:“去年的时候,我分到这里,住在这教师宿舍房里,半夜里闷得慌,然后就到操场上走,看着月光走,一面走,一面想受的委屈,然后就哭,哭到天光。”她讲着这些,却如同一个局外人一般。
  五章之5
  “师姐,在这里怎么个委屈法?你教教我怎么趋吉避祸。”

  “这委屈要来,你蒙上10层牛皮也躲不了,刚下来你就不停地怀念师专,在校的时候你觉得你就读的学校不入流,你毕业出来了就觉得它是天堂,尤其是我们这帮分配在农村中小学的,怀念那雨天没有一身泥,晴天没有一身灰的水泥马路,怀念那些侃侃而谈儒雅潇洒从不呵斥人的老师,你越想你越难受,如果你曾经在学校取得过不俗的成绩,你就更难过,你觉得你被时代抛弃了,但是,当你想要把这些情绪发泄到学生身上去时,你又会有良心上的谴责,柳老弟,你记住,委屈躲不了的,看你怎么给这些委屈消毒。”
  “那你就是说,死定了。”我毛骨悚然。

  “姐姐看到你头发都一根根顿起来了,莫要这样子怕,也许你确定一个人生目标,你目前的委屈就会变得渺小些吧,姐姐我没有那么高志向,所以只好晚上沿着操场哭。”
  李巧梅说到哭,我忽然觉得鼻子酸酸的,有液体从眼眶里流下鼻梁,嘴唇,苦咸苦咸的。
  “不要哭,不要哭,会过去的,我们都是慢慢地长大。”李巧梅弯曲着手指给我擦眼泪。我哗哗地流,她耐心地擦。
  我抽泣着,胸膛里好像塞了个丨炸丨弹,总想爆破,却找不到爆破点,只好哭。
  李巧梅笑,我哭,我觉得她好像满天咸海中衣服忽然爆发出来的清泉,滋润苦涩的心灵,但这种滋润又不是男女爱情式的滋润。
  她的清香蔓延着,在我的心灵里。
  我想拥抱她。
  在师专,我从来没有拥抱过女孩子。
  但是,发乎情止乎礼仪,我只是哭而已。
  五章之6
  哭归哭,事情还是按它本来的规律发展。
  李巧梅打好了包,然后操场上忽然来了一辆吉普车,嘟嘟嘟地响着。
  她走下楼的时候,回头忽然加了一句:“记住了,不要轻易在这里恋爱。”
  我点点头,这个我清楚,这是一片沼泽地,我怎么能在这里定自己终身?
  她又解释了一句:“这里因为失恋而疯掉的男老师已经有两个了,差点疯掉的有一个,花田中学是由一所祠堂改建的,阴气重,你要注意了。”
  说阴气重果然阴气重。
  当天晚上,忽然倾盆大雨,我当时还在梦里头。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好像还是在师专,睡在宿舍的床上,仰面睡,头上,一个水灵的妹子,一会像是邹华宇,我的红颜知己,一会好像是白天见过的李巧梅,又一会好像是赵四美,俯下身来,搓气嘴唇,要吻我。
  我抬头去迎接那个吻。
  结果,那个又像邹华宇又像李巧梅又像赵四美的妹子没有吻下来,却掉下大滴口水来,吧嗒吧嗒,滴在额头上凉凉的。
  我惊跳,发现窗外电闪雷鸣。

  屋顶在漏,蚊帐上头湿了一大团。
  我慌忙移床,移到左面,还是漏,移到右面,还是漏,想关窗户,却没有玻璃。
  跑到教室里,窗户全没有玻璃,没有防御功能的教室被风雨攻陷,废纸粉笔在地上漂浮,我抱了毯子,跳到挨走廊的那排桌椅上,合拢来5张桌子,当做床,勉强睡了。
  那个又像邹华宇又像李巧梅又像赵四美的女鬼,没有再出现了。梦里头,好像在看《水浒》,看到那么一页,林教头说,明日里找个泥水匠来修补一下。

  五章之7
  闹了一夜,风雨歇了。
  推开窗户,天外翠峰,三四五座;白鹭乱飞,水田漠漠。
  一条浑浊的河流,咆哮着蜿蜒往北走,这让人想起《克里斯多夫》里那条预示着命运的河流。
  风景不错,心情难佳。
  在教室后门口摆张桌子,放好纸墨,坐在那里,花田中学49班开张了,但愿我只是临时维持,祝县长那个救命的电话快点来呀,快点来呀。
  早上八点,来了个虽然胖,却还清秀的妹子,看着我,倒也大方,叫声:“柳老师”,她爷娘陪着,她娘说:“柳老师呀,我们家洪敏妹子的功课好,在花田这个片是出了名的, 你教她的书尽管放心就好了,冒得甚么担心的。”她爷笑哈了脸:“你这个作娘的莫助长我们家妹子的娇气,还得拜托柳老师看严点,莫让她偷懒读书不发狠。”
  我看一下成绩,小学升初中第一名,品学兼优的妹子,一般是做班长的。
  我定了班长人选,算是为班上定了宰辅。
  不过,这种肥胖型女生,一般都好像注定了小学威风中学没落的命运,这是我多年练就的法眼看出来的。
  又稍许,来了个男生,一头乱发,让人恨不得放一窝小鸟到上面。
  脸型圆圆的,脸色红扑扑的,裤管高高扎起,两腿的泥巴。
  看见我,低着头叫老师,好淳朴的样子。
  “嘛子名字?”

  “洪俊杰。”
  我龙躯一震,看着这个在小学时代威震江湖的角色,想着他名字下那条粗大的红线,我心下不乐。
  他爷娘倒是挺欢喜的。他爷倒是白净脸皮,短袖衬衫,黑色西裤,只可惜下面着一大煞风景的波鞋,他娘满脸风霜,粗手上散发猪潲味。他爷笑:“柳老师,我这个崽名声不好,其实本质蛮好的,要是不听话,你就打,我不怪,莫打脑壳就要得。”

  对这个江湖巨枭,我定下剿抚结合的方针。
  一个小时来了20来个,稍得闲功,却见那赵四慢慢地荡过来。
  她扎个马尾辫,因为天气雨后稍凉,穿个桃领薄羊毛衫,深色牛仔裤,裤腿上全是泥巴。
  到这个鬼地方,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腿上必定沾泥。
  她靠着栏杆,看着我。
  我点头。
  “柳老师,名都报完了?”她找话。

  “还早,怎么?你有亲戚要托付的?”
  “不是的,不是的,我就在隔壁管一个班,过来看看。”

  我吃了一惊,方才知道靠右面楼梯的教室是她的地盘。
  以后就是一边一国的关系了,睦邻友好是免不了的。

  “看来我们都是主任了。”我也没话找话。
  五章之8
  “柳老师,你客气,你才像个主任。”

  “赵老师,你客气,你才像个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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