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1971年出生的师专生这些年的经历》
第12节

作者: liubeiwoz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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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呕吐物就在自己的臀部和双脚间流动,又感觉像坐在茅坑里。不过我丝毫不介意,因为我想着我的伟大前程,我想着如何给罗老师写信。
  六章之2
  就这么一路幻想着远大前程,猛然听得那司机放声喊:“两位老师,花田中学到了。”
  售票的胖嫂嫂打开后门,但见车尾黑烟一股又一股冒出来。
  没地方可以踩脚,我们两个就直接跳下去,刚着地,泥水又溅了上来。

  操场上就要举办开学典礼了,几百个学生站在泥地里,三分之穿胶鞋,三分之一穿拖鞋,三分之一赤脚。主席台就在操场中央一块自然突出来的土堆上,土堆上还有几根萝卜没有拔掉,红色横幅没打好,歪歪地耷拉着,永余校长一直拿着麦克风试音,一直没试好,喂喂喂地叫着。
  右面是个小食堂,食堂大门被操场上一个高耸的煤堆给遮挡了,也有很多学生正在背着大袋小袋的米在那里称米,听说这里的学生大都要赶四五里地,甚至十来里地来上学,中午就不得不在食堂吃饭。据说到学期末,每个老师能分到50斤大米,这是学校的福利之一。
  “沈师傅,你快点把米称好,我们要开开学典礼了。”骆腮胡子的教导主任猫哥对着厨房负责人吼。
  一个个子高大,身体结实得像个橡木柜子的中年男子,很不客气地回敬:“猫哥,你嫌我沈从文手脚慢,你来试试看,你莫口里咬条卵,只晓得在哪里叫呀叫地。”
  厨房师傅一报自己的姓名,我吓得浑身发抖,没想到这乡村僻野地还藏着这么个国宝:沈从文!
  看见龙满芳过来,一头长发,深红嘴唇,在泥地上一扭一扭地过来,我慌忙问:“龙老师,这厨房大师傅叫么子名字?”

  “师弟,你总归读过现当代文学吧,读过边城吧。”她揶揄地笑。
  “还真的叫沈从文啦!”我惊呼。

  “对呀,沈阳的沈,从军的从,文化的文,不过呢,基本上是个文盲。”

  我正在对陷入对沈从文的仰慕中时,龙满芳道:“师弟,我们几个,你,小赵,我,过会都得到台上去讲话。”
  “师姐,你也要上去?”
  “我是新来的呀。”
  “你不是去年分配来的吗?”
  “去年我在小学呀。”
  “师专毕业的去教了一年小学?”
  “师弟,你要做好准备,这里经常拿下放小学整人的。”龙满芳说着说着,后面来了个高大汉,大概178公分的个,手脚粗壮,不过眉宇神情却很文雅。
  大汉伸出手,摊开手掌。
  “这是89级的师兄,姜名扬,生姜的姜,你猜哪个系的?”龙满芳介绍。
  看他们两个的眼神,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体育系的吧。”
  我们握手,姜名扬笑:“老弟呀,欢迎你来到这里,我家里就是县水利局的,以后呢,我们回去就不叫回家了,就叫上街,进城,对,就是乡里人上街。”
  讲得我毛发皆生冰雪。
  6章之3

  噼里啪啦一阵爆竹,开学典礼开始。那些还在称米的学生七手八脚扔了袋子,趟起泥水,嘻嘻哈哈就列。
  我,龙满芳,赵四美,一个标准的新人,两个准新人,像是认罪似地站上了那个土堆主席台。
  奇怪的是,我的邻居萧美琴,怎么就没来?
  下面学生吵吵嚷嚷,上面老师喊破喉咙,这还不够,一群放养的鸡和鸭锦上添花地绕着操场飞跑,牛桃横书记发威了:“哪个屋里的鸡和鸭到处乱放,像不像个老师?被些家长看见了出笑话,告诉你们,明天就放农药了,药死了莫怪我姓牛的。”
  又一会,忽然来了个中年男子,大概将近170公分的个子,穿着身旧军服,头上一顶军帽,军帽上居然有个五角星,而且是大大的五角星,军帽下的头发乱丛丛地,肩上挑竿扁担,裤管扎起(这里的人最常见的动作就是扎起裤管),脚上一双皮鞋,一只黑,一只白。
  原来是个颠子。

  那颠子指着牛书记叫:“桃横呀,我跟你讲个事,上个月我领工资,出纳要我签名,我签了个‘阎锡山’,他讲要不得,我问作么子要不得,他讲我不是阎锡山,我讲我现在改名叫阎锡山,怎么就要不得?难道就一定要和蒋介石耍在一起才叫阎锡山,你讲是不是?你给讲讲这个道理,为什么我不能叫阎锡山,出纳他和反动派勾结…………”
  牛桃横皱着眉头,叫几个力壮的老师赶他出去,但没有人愿意动手,就让那人在那里慢慢颠着。
  我忽然想起巧梅姐姐讲的话,觉得毛骨悚然。

  十有八九,这个人就是为情所癫狂。

  龙满芳看我脸色都变了,悄悄说:“老弟呀,记住啦,千万莫轻易在此恋爱,这个颠子姓李,也是教书的,因为女的调城里去了,甩了他,他就颠了。”
  “何苦,何苦。”我摇摇头,觉得这厮意志太薄弱。
  赵四美看见我和龙满芳交头接耳,忍不住回头来看,刚想开口,似乎又想起我和她昨天的约定,便闭了嘴。
  我不知怎么地,也看了她一眼。
  紧接着,马上回到构思给罗馨园老师的信。

  乱七八糟地搞完开学典礼,开始第一堂课。
  教室里像是煮开一锅粥,沸腾着,几十个学生的叫声此起彼伏,几十个脑袋形成一个黑色的漩涡,旋得我头晕。

  我忽然想起秦侩的两句诗,是他在教私塾的时候写的,好像是这样的:若得水田三百亩,此生不作猢狲王。
  生平第一次,与这个千古奸相有些同感。
  我正要整顿秩序,忽然闻得一声尖叫,门外跑来一人,拉住我的袖子,跳着,叫着。
  那人却是赵四,脸拉得老长,声音比刀子还尖,不说花容失色,却也是白脸变黄。
  “赵老师,么子事?”
  “有条蛇,蛇呀,缠在讲台上扭呀扭的。”赵四美死死抓住我的袖子。
  好像我是捉蛇的一般。
  我吓得冷汗直冒,我想到一条五尺长,吐着信子,鼓着腮的蒲扇风(眼镜蛇),怒冲冲地对着我,我哪里敢上去?
  “赵老师,莫怕莫怕,到我房子里坐坐。”我做出很唐吉柯德的样子,其实心里根本没有底。
  反正我是不会去她教师去征剿那头妖怪的。
  “赵老师莫怕,我去,我去。”那个叫洪俊杰的担当了孙悟空的角色,顺手从墙头抽下一块砖头,往隔壁教室去了。

  不一会,洪俊杰降了那蛇妖。
  花田战鼓响咚咚,俊杰斩蛇第一功。
  一条不足半尺长的蠕虫似的东西,身上有些花纹,被砖头砸得血淋淋的,被捏在洪俊杰手里,痛苦的扭着。
  赵四美说什么也不敢去自己教室,坐在我房子里喘息。

  花田中学果然阴气重,那些妖怪们放出这条蛇来,到底是要干涉我的命运吗?

  六章之4
  “小强呀,这里有只小强呀,饭菜里有只小强呀,就在包心菜里面呀,我差点吃了只小强呀………………”
  珠江新闻中心的女编辑胡秀珠两手在空气中乱抓,好似溺水一般,眼镜承受不了她的惊狂,掉到泡沫饭盒里。
  大家赶忙奔向出事现场。
  我也不例外,生活总得有点意外之喜,饭盒里钻出只蟑螂绝对是意外之喜。

  我觉得我有时候有点邪门,刚回忆起赵四美课堂上冒出的小蛇,眼前马上有蟑螂从人家饭盒里钻出来。
  这年头信息到处乱窜,连人的念头不能乱动呀,说不定就感化出个什么虫儿出来的。
  大家立即用筷子乱戳泡沫饭盒里的饭菜,翻来覆去找小强。

  我已经没了胃口,几万字的稿件堆在面前让我处理,一个小时内必须得阅读完,紧接着划块,打题,删稿,插图,还要做好随时被全盘否定的命运。
  而且这些稿件都是从打印机里面打出来的,白花花的像病人床单,没有印刷品的精致温馨,更加增加了阅读的难度,如果胃口里还塞着只蟑螂,那人生简直惨淡得无以复加。
  多年来的工作经历让我总结出一个真理:宁肯穿得难看,但绝对不能吃得难受,穿得难看那是身体外的事情,吃的难受那可是你身体内部的事情,没有比皮肉难受更惨的了,所以,我决定拨通“碗碗湘”的外卖电话,订了一份11元的农家小炒肉饭。
  膳堂的饭菜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把它盖好,白色的日光灯照着白色的泡沫盒,照着白色的稿件纸,到处一片惨白。
  六章之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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