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进了律所大门,就碰见财务张姐,她告诉我何雪已将两万块交给她了,她也开了发票给何雪,我说好的。
她又问“我现在正要去银行办事,你看钱是打在你卡上,还是直接给你现金?”
“打卡上吧。”
我在小会客室见到了何雪,我将她带到我的办公室。
待她坐定后,我亲手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林律师,你什么时候去见高路?”
“就这两天,很快了。”
“去之前跟我说一声行吗?”
“可以。”
“你能帮我带东西给他吗?”
“用品和书信之类的东西不行,我只能帮你带话。”
“也行。”她点点头,“你就跟他说,我要跟她结婚,他无论如何都得同意。”
我沉默了一会儿,跟她说:“这句话我可以帮你带到,但是你的想法可能难以实现。”
“为什么?”
(37)
“就算高路他同意,你们也很难办到结婚的登记手续,根据法律规定,结婚登记必须双方亲自到婚姻登记部门去办理,以高路现在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办到的。”
“我在网上查过了,这种事有过先例的,只要检察院和民政局的人愿意协助办理就可以。”
我看着她。
“你知道那得有多难吗?”
“再难也要争取。”
她的口气坚定。
“好吧,我可以跟检察院的人说说这事,但最终能否成行,得看他们的意见。”
她点点头:“那当然。”
我想了一会儿,又问她:“这之前你在美院是学什么专业的?”
“我是油画系的。”
“大几了?”
“大三。”
“等高路的事儿过了,你还会复学吧?”
“如果到时条件允许,当然会。”
“什么叫条件允许?”
“把债还清了。”
“有多重的债?”
“目前只有一万五,不过,我想以后还会更多的。”
“为什么?”
她看了我一眼,手将搭在帆布包上的带子握了握,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应该懂的林律师,到了法院,需要用钱帮高路买刑期。”
我盯着她那已经有些苍白的脸,这种脸色,不该出现在这么年轻的女孩身上的。
我不敢去想象她暗示的可能出现的更重的债务,因为那个数字对这个女孩来说,应该是个天文数字了。她这么单薄的身体,这么瘦弱的肩膀,如何承担得起。
(38)
“你现在最好不要想这些。”
“为什么?”
“就算有通路,那可不是个小数字。”
“我知道,我相信能想到办法。”
“什么办法?靠你去挣吗?”
我觉得她已经被爱情蒙蔽得昏头了。
“我已经找到工作了。”
“我知道,在一家粥坊做传菜员。”
“你怎么知道?”
“我在那里看到你了。”
“是吗?”
她惊讶地看着我。
“你觉得在那儿工作,要多久才能还清债务?”
“除了在那儿,我上午还会在一家美甲店上班,两份工作加起来,也有一千五六了,省吃俭用,这一万五,不到两年就可以还清了。”
我还想继续再说些什么,可望着眼前这个天真的女孩,加上我律师的角度与处境,我觉得实在没有再说什么的意义了。
我将她送到电梯口,看着她清秀的侧脸,一股怜悯之情又涌上心头。
爱情的力量真的有这么强大吗?我想努力地去体会她的心情,但是无论如何是办不到的,因为,爱情的感觉早就已经被现实的龙卷风从我身上席卷而去了。
而那个幸运的家伙,那个还能拥有这世上最不可及的奢侈品的高路,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这引起了我极大的好奇。
下午在办公室里,趁工作的间歇,我又想清了一个问题。
尽管何雪的所作所为,在已被现实与职业特性修练得有些冷酷的我看来,是天真的有些疯狂的,但我却有些羡慕她,因为她的内心是充实而有力量的,爱情虽然离我远去了,但它仍旧存在于世间,能拥有它的人,都是幸运儿,不分高低贵贱,没有任何阶级性。
人的一生中,能真正拥有爱情之时,其实是很短暂的,只可能出现在青春时的那几年,一旦过了,进入了社会的游戏程序之后,就再也不会有了。所以,当拥有它时,就尽情享受它吧,哪怕过程残酷,一路满是荆棘,总要想着,珍惜吧,过了,就永远不会再有了。
一生只可能一次而已。
当想到这句时,我竟倒吸一口冷气,为自己感到悲哀,赶快打消这些愚蠢的念头吧,这些都应该是被我摒弃掉的。
(39)
第二天我就去了检察院,找到具体办案的人,他姓潘。
他告诉我,高路的案子已经决定起诉了,这两天就会到法院。我问他以什么罪名,他说是故意伤害罪,致死是加重情节。我要求阅卷,他说现在正在准备向法院起诉的材料,不方便提供,反正案子到了法院一样可以全面阅卷,言下之意就是叫我别给他添麻烦了。我无奈地笑笑,在心里又骂着娘。
“我想会见一下我的当事人,总可以吧?”
他嗯了一声,知道没有拒绝的理由,也没有必要了。
我顺利地拿到他的批准,直接奔赴看守所。
车子开到高墙外的铁门处停了下来。
我摁了一下喇叭,鸣声空荡荡地回响着,似撞击着冰冷的灰色高墙。
等了大约十秒钟,没有人回应。
我又摁了一下,这次持续时间稍长些,心里抱怨着,睡着了吗。
铁门上的小窗户打开了,一张毫无表情的脸露出来,对方冷漠地朝我这边看过来,我坐在车上,举了举律师证,他关掉窗户。
“吱……”一声铁门被开启的长鸣,有些刺耳,仿佛要冲破长空,直达地狱。
我将车开进院子停下,下车。
进了接待室,办完手续,又来到第二道铁门边。
门卫一脸严肃,将我的律师证及身份证留下,从墙上的专栏上取下了一个带编号的牌子递给我,再递给我一个挂牌让我带上,然后为我开了铁门。
在等候室里,值班民警收了我递的编号牌,右手戴上手套打开紧挨办公桌的一只铁皮保险箱,从里面取出一串钥匙,关上箱门,让我在这里等着,然后进了关押区。
几秒钟后,另一位值班民警进来坐在对面的办公桌前,一动不动盯着电脑看。
(40)
在等的档儿,我坐在冰冷的长椅上,掏出烟盒。
我递给那位民警一支烟,他半推半就收下,放在桌上,没抽。
我自己点燃一支,抽起来。
心想着,这种地方虽然是禁忌最多的地方,可偏偏不禁烟,这点儿比较人性化。
等候室位于关押楼最底层,也是最边上的地方,窗户不大,只有一扇,空气不对流,楼后就是巨大的堡坎,所以光线也非常少,整间屋子给人的感觉就是阴冷,象在这样近五月的天气,也给人这样的感觉,可能只有这种地方才会有了。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黄色马甲的人走进来,我知道穿这种马甲的人都是这里的被关押人,我以为是高路,但定晴一看此人大约有四十多岁了,我怔怔地看着他,他走进来从办公桌下拉出一只大纸箱,然后搬了出去,那位电脑前的民警一言不发还是盯着电脑看。
大约过了五分钟,前一位民警回来了,我看到身后跟着位黄马甲,于是立刻起身。
“那边都空着的,你们去吧。”那民警为我指了指院子那边一排屋子。
我点点头:“谢谢。”
我走到黄马甲面前。
“你是高路?”
对方点点头。
他个子挺高,可能近一米八,瘦,十分削瘦。
我在他脸上停留了两秒钟,白净又苍白的脸庞,谈不上英俊,但足够忧郁。
我没有多耽误,领着他选了最边上那间会见室,中间的全是讯问室,只有边上两间是会见室。
进了这间只有七、八平米的房间里,高路自觉地走到铁栏后面去坐下。
我将包放在破旧的木桌上,在高路对面坐下。
他盯着我,目光淡漠,甚至都称不上是从人的眼晴里散发出来的光芒,这种眼神,我早已习惯。
(41)
我开始做了自我介绍,告诉他是何雪请的我。
听到何雪的名字,他的眼光才闪跃了一下。
“你不是他们派来的,是何雪请的?”
“是的。”
我知道他指的他们,应该是司法系统的人。
“她怎么有钱请律师?”
他的语气开始与其眼神相反。
“这个你就不用多问了,反正她请了我,我现在就是你的代理律师,哦不,现在应该说,我就是你的辩护人了。”
他愣愣地看着我:“这有区别吗?”
“当然,我刚去过检察院了,你这个案子已经决定提起公诉了,就是说,即将进入审判程序,我的地位,就是你的一审辩护人。”
他沉默着。
“你对我做你的辩护人有意见吗?”
他想了一会儿,慢慢说道:“雪儿选的,我信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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