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氓时代--山寨时代中国大批判》
第4节作者:
赫连勃勃大王 一直到了对欲望进行重估的近代晚期,“奢侈”才开始了它去道德化的过程。首先,孟德斯鸠就开宗明义地说,“富人不挥霍,穷人将饿死!”。而后,法国哲学家曼德维尔从市民人文主义的角度对奢侈行为进行了辩护,他在《蜜蜂的寓言》一书中,骇世惊俗(当时)地指出,享受那种“极为雅致而舒适的生活”,是一种美德而不是罪孽,认为奢侈“是人作为一种生物要生存下去不直接必需的所有东西”。意味深长地,他在文中还驳斥了反对奢侈的“道学家”们的“愚蠢和无理”。继他之后,法国的启蒙哲学家伏尔泰也大有同感,写出了《对世俗的维护或为奢侈申辩》,这位天才仿效曼德维尔的语气,讥讽了苦行僧式的道德观念。
但是,真正给“奢侈”二字从道德贬义词中摘去出来“平反”的,当属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家亚当•斯密。作为思维缜密的哲学家,他对先前的“古典”的概念进行了理性的批判,对人的欲望做出了大胆的、积极的评价。他认定,“积累财富,是大部分人认为和希望改善其条件所采纳的方式”(《国富论》)。
由此,从政治自由和个人自由的高度,斯密指出了“奢侈”这种行为在社会变革过程中起到了积极的作用。从他开始,人们能够正视根据人满足实物性和自私需求的历史特性,以至于人的欲望和奢侈的道德性历史得到了崭新的修正。
但话又说回来,奢侈,往往成为人性腐败的根源。李维(Titus Livy)在《罗马史》中就曾经写道:“财富越少,欲望越小。近期,财富招致了贪婪和纵欲的欢乐,对奢侈的贪恋和索取,毁了我们自己,也会毁了其它一切!”
掩卷沉思,撅腚细想,回望中国大陆近二十年的转型时期的发展历史,面对着社会财富几何增长和浪费的现实,作为一个激变的大时代中一份子的个人,我深感李维这个古人老外的话语在今天依旧是值得深思的让人崇尚美德的谆谆教诲。
作为中国的知识分子,作为“中产阶级”(依旧印度的水准,我肯定算),大王本人,确实也代表着一个越来越大的阶层。从心理学的意义上说,我的故事,是我们的故事,是他们的故事,也是你们的故事。
我在文章开始的时候绘声绘色所描述的事情和心理变化,真真切切发生在我身上。当然了,对于国内那些处于财富金字塔顶尖上的人群,我刚才煞有介事所说的这些皮包、汽车牌子,可能会让他们(她们)在嫣然一笑中连轻蔑都不加掩饰。确实,VOLVO这种车,对于开沃里(WALLY)游艇、宾利(BENTLEY)汽车、帕格尼(PAGANI)莲花(LOTUS)汽车等等牌子的人来说,谈论VOLVO的牌子,基本等同于拿吉利车和他们说事儿。
对于顶级富翁来讲,价值几千万的游艇才是身份的标志。单单打理一个一百多英尺长的游艇,每年的运行和维护的固定费用就要千来万,还需要二百万的燃油费用,上百万的船员费用,就连对船体重新油漆翻新的费用,每次都要达近四百万元之巨(每四年必须做一次油漆)。如此巨大的开销,而船主们每年真正上船使用的时间,估计就是一个月左右。如果按照我们一般的俗人把这些钱加到一起和船主实际享受的时间来换算,富豪们在游艇这种奢侈品上面支付的平均费用,大概是每小时十万人民币吧――对于这些人来讲,买沃尔沃什么的车,如同普通人买包烟那么简单到不可思议。
但是,即使在如今的资本主义象征地美国,30000美元以上的汽车,也会被征收税率为10%的“奢侈税”(1991年)。由此推算,就可以想见中国有些大宗商品的价格在世界上的价格之高和畸形,令人咋舌。而我们国内土财主的夸耀性消费,更是让人瞠目结舌。
梭罗说过,“金钱不能购买灵魂的必需品。”这句话,很好,很强大,很高尚!但,在一个物质的世界中,这些话语只能起到镶嵌美德的装饰作用。在到处是“商品”两个金色大字闪耀的时代,如果我们不追求奢侈,不去揣测别人对我们的看法和评价,不能挣到足够的金钱,在人生的游戏中,显然我们会成为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时光流逝。随着“成熟理智”之年的到来,隐隐约约,我开始憎恶和厌倦从前的生活。福楼拜说过:“对资产阶级的讨厌,是智慧的开始。”啊,多么智慧的智慧啊。可能,在批判和自我批判中,在对于从前那些专心致志地琐碎生活现象的嘲笑中,我个人的品性,能够得到某种升华。
我清楚地记得,当我坐在崭新的、散发着浓烈的新皮革臭味的新车里面的时候,心满意得之余,我的余光扫视了一眼坐在旁边颐指气使的老婆大人。恍然间,我发现她的韶华已逝,甚至在她低头看仪表盘的时候,从前精巧美丽的下巴,也多出了一层肥美的赘肉。
无声无息间,一个罪恶的念头真实而又梦幻般地在我脑海中刹那间闪过:包可以换,车可以换,难道,这位女菩萨不可以换吗?……
早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美国学者贝尔(Daniel Bell)已经发现,“(当前的)文化已经不再关心如何工作和达成目标,而是强调如何花费和享乐。”
美国的昨天,可能就是我们的今天。在拥有了足够的消费能力后,我们会惊喜地发现,消费的快乐要比自我节制愉快得多,节俭、谦逊等等词语,一定会被炫耀、享乐所取代。
是啊,生活,就是一个又一个焦虑的替换和更新过程,是新的欲望覆盖旧的欲望的过程。
是满足它们还是克服它们,这,是个非常大非常大的问题!
(购车事件,最后峰回路转――当我怀揣银行卡,准备在好友华文的介绍下去购买VOLVO的时候,他忽然提出要我去公司附近的万象城奔驰旗舰店看看。展厅灯光耀眼,在华文的引导下,我近距离观看到真车,一下子就被奔驰R型那种运动轿车所吸引。“你现在喜欢古典家俱,这款R型奔驰,价格和VOLVO差不多,空间却大得多,够你装多少红木凳子和椅子啊……”华文由衷地劝我,两只小眼睛里面装满了诚恳。此时,电话响了,天津的老弟找我有事,当我问及他对于奔驰车看法的时候,他粗嗓大嘴地嚷嚷说:“要买车,当然要买奔驰了!在咱们天津,连狗都认识那个大圈中间加个叉的标志,狗们看见芥末牛逼的车,叫都不敢叫……VOLVO吗,没多少人知道那是嘛车!”……于是,我的虚荣心最终占据了上风,荷尔蒙一窜,咬牙叉腰,我当时一下子交了全款,转头就把这辆R系奔驰开回了家――别说,看到如此黑亮磅礴的、美国制造的大个子奔驰,老婆大人竟然未对我治罪……从此,在中山三乡古旧家俱城和深圳之间,细心的人们就会发现,在每一个周末,高速公路上都飞奔着一辆崭新的大奔驰,车中会有一个面白如玉戴着墨镜酷毙了的傻叉(大王本人),旁边坐着一个笑容可掬的黑脸胖子(华文),在他们身后,放平了的皮座椅上,摞满了是遍体岁月尘垢的酸枝、铁梨木家俱……)
“自我”的焦虑
――从“势利”去考察我们“丢失”的身份
生前谁是我?生后我是谁?
这个问题,特别玄虚,让人想起是佛教里的“十二缘起”的命题、想到《现观庄严论》的晦涩谜团、以及三界(欲界、色界、无色界)的概念,进而联想到我们来的时候是怎么来的,走的时候是怎么走,等等类似的宏大哲学命题。
我们姑且“放下”,只就现世的浮华表象展开话题,谈谈有时候令人啼笑皆非的“身份”问题。
●“势利眼”的练成
我的朋友明亚,姓赵,祖籍上海旁边的崇明岛,自幼跟随在军队工作的父母在武汉长大,按理是土生土长的武汉人。每当有人问他是哪里人,他都会假装恍惚那么一下子,顿上一顿,清清嗓子,然后用一种略带上海口音的普通话腔调答腔,有时候回答说他是上海人(其实他成长的岁月中任何一个阶段都从来与上海无关),有时候回答说他是无锡人(他母亲的“籍贯”是无锡),就是从来不说他是武汉人。
“因为我是武汉军队大院里面长大的,跟当地的文化格格不入(他说“军队大院”四个字的时候,音调很重地强调,近似咬牙切齿)。”他总是煞有介事地向我们解释说。
不仅如此,大概每隔几个月,明亚都要带着他儿子去深圳的蛇口赤湾去拜墓――南宋的少帝墓。每次,这父子二人都会撅着一大一小的屁股,鸡啄米一样,趴在那里,行三叩九拜大礼。那种时刻,明亚污浊无神的大眼睛总会蒸腾起雾气,连眼屎也潮湿,每每语重心长,谆谆对儿子讲述说,墓里埋葬的是他们赵氏祖先,历经苦难、百死愁绝的祖先。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赵”字啊,宋朝,可是老“赵”家的王朝啊。
对于老友明亚的这种近似闹剧的荒唐,我一直不屑而耻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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