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媛闻言不答,只仔仔细细的将江桐上下打量一番,观他神色不似说谎,正与张口询问,就听他继续低声说道:“你娘几日前,到我家来退亲,说是你撞到了头,伤了身体,她托人寻了户关内的人家,将你许了过去,为的是将身体医好。”
不远处传来低低的人语声,许是军令已达,各伍都在重新安排值守的人员,秦媛与江桐二人站在距离他们自己居住的营帐不远地方,此处属于他们的值守范围,所以一时并没有人在附近。
“我本是不愿退婚的,无论你是如何模样,我都是不会嫌弃的。可是你娘却告诉我,你是自愿嫁到关内的,只因为你磕到了头,忘了前事,也忘了我。”江桐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自嘲,“只是我没想到,你娘居然胆大到如此地步,竟将你送到了军中。”
秦媛闻言心下恻然,她无法告诉江桐,与他青梅竹马的那个秦媛已然不在人世,而如今站在他面前的,是与他毫无关系的苏家嫡女,苏瑾。
秦媛缓缓抬手,向着江桐深深一礼,声音沙哑:“如今秦某已然将前事皆忘,自知有愧于江兄,而你我之事也已作罢,江兄也看淡吧。”
江桐嗤笑一声,抬步走向值守处,声音冷漠:“也罢,我先前也不过是看在同乡之谊的份上对你照顾一二而已,既然秦兄不领情,那江某自然也就不再多事了。”
秦媛躺在棉褥之上,思绪混乱,一时想起卫雍那憔悴的眉眼,一时又想起江桐那自嘲的浅笑。她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干脆坐起身来,盯着帐顶愣愣的发起呆来。
卫风得了逐海的信儿就来到了卫雍的帐外,隔着帐帘轻声唤道:“将军。”
卫雍缓步踱回桌案边,将灯烛放下,略略顿了顿,才应道:“进来吧。”
卫风应声而入,一进军帐便感到一阵寒气逼人,他不由自主的便向那屏风后望去。那里放着苏家大小姐的棺木,尸身由冰块镇着,阵阵寒气正是自那而来。
卫雍注意到卫风的眼神,轻叹一声,“你们说的对,我不能如此任性,人死不能复生,我又怎能在她去后继续扰她安宁。”
卫风闻言忙垂头躬身道:“将军,苏大小姐毕竟是未婚的姑娘,您如此,确有不妥。”
卫雍不语,只缓步踱到屏风后,棺木并未上盖,寒气覆盖住棺中之人,看不分明。卫雍望着棺木中那张青白的小脸,心中疼痛,长叹一声唤道:“你来。”
卫风垂首走到屏风后,只见一个檀香木棺静立其中,他不敢望向棺内,只将头垂的更低,盯着地面。
卫雍将一边的灯烛拿起,照亮了棺内的人,问道:“卫风,你看这样可还好?”
卫风一惊,抬首望向卫雍,好一会儿才明白,将军是想让他看看苏小姐。他低头向棺中望去,只见一娇小美人横卧其中,除了脸色有些青白僵硬,其他看上去并无甚特别。
卫风却有些震惊,他是见过这苏大小姐的死状的,如今看来却不见一处伤痕,竟如同普通病逝的闺秀一般。卫风半晌才缓缓开口:“将军,这,这......”
“瑾儿身上的伤口太过骇人,没有妇人敢为她更衣,所以这几日我闭门不出,也是愿她走的漂亮一些。”卫雍声音低沉,带着深深的眷恋:“她自幼爱美,怎能容忍自己如此狼狈,且她母亲身体一向不好,若是看到尸身如此残破,岂不是雪上加霜。所以,即使瑾儿在九泉之下怪罪于我,我也必须要这么做。”
他再次深深的望向棺木中的少女,良久,才叹道:“盖棺吧。”
次日一早,秦媛是被军中晨起号惊醒的,她直起身摸了摸僵硬的脖颈。昨夜她不知几时睡着了,就这么靠着帐子半躺着睡了几个时辰,现下那脖颈竟是僵硬酸痛的无法转动。
“别动。”秦媛还想尝试着转动一下头,背后却传来一声低沉的轻喝,接着,一只温热的手轻抚上了她的后颈。秦媛下意识的想要躲避开,江桐的声音更沉:“说了让你别动。”
秦媛有些赧然,却不敢再动。那手掌温热,轻轻按在她的后颈上,手指揉捏着僵硬的肌肉,而后慢慢滑到肩胛处,继续揉捏着。秦媛只觉得后颈轻松了不少,遂压着声音低声道谢:“多谢江兄了。”
江桐缓缓的收回了手,淡淡的回了句:“客气了。”便转身走出了营帐。
秦媛也随即起身出了营帐。这个季节,卯初时分,天还没有亮,所以营帐外已经燃起了火把,兵士们正三三两两的站在营帐外等着派过饭后操练。
秦媛也走向同伍人所在的方向,没走几步,就听见不远处的营帐传来一阵骚动。她回头向那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十来个兵士正抬着一架棺木从卫雍的营帐里走出。
那是......
秦媛心中一痛,紧紧盯着那暗沉的棺木,眼神随着那棺木一同移动着。只见那棺木通体深褐色,更是有阵阵幽香自那棺木上散发出来。兵士们见此情景,更是三两个凑在一起小声议论起来。
帘帐掀开,卫雍随着那队抬棺的兵士大步走了出来。众兵士皆闭了口,一时间军营里只余火把爆燃的噼啪声。在火光映衬下,卫雍发丝整齐的束在头顶,身上仍旧是那件玄色长袍,整个人看起来比昨晚要精神很多。他立在帐外,嘴唇紧抿,眼神定定的望着那越来越远的棺木,却不再向前一步。直到那棺木抬出了营地,再也看不见,他才缓缓回转过身,回了营帐。
整个早饭的过程,士兵们都在讨论这个从将军营帐内抬出去的棺木。
“那个就是老陶昨晚说的苏家大小姐的棺木吧。”常五啃着窝头低声问道。
“我估摸着十有八九是,你们闻到没有,那棺木抬过去的时候,还有淡淡的香味儿呢。”李大接口说道,“这么讲究的棺木,卫将军对这苏大小姐也实在是用心。”
“再用心又有何用,人死灯灭,该看淡的最好还是看淡了。”江桐哼笑一声转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秦媛,问道:“秦兄以为呢?”
秦媛根本就没有听到几人说的什么,只是无意识的点了点头,说道:“江兄所言甚是。”
江桐闻言一噎,偏过头去不再说话。
这一日,他们新来的这五个小兵开始随着老兵一起操练了起来。
校场中,兵士们正举矛操练,就见一人骑了战马奔出了军营。很快,就有小兵跑了过来,他奔到正在巡察的何冲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何冲便匆忙奔出了校场。
义州城外,忠勇伯与苏瑾的棺木刚刚出城不久,卫风骑马行在马车身侧,不时的叮嘱着驾车的小兵注意些。
一声哨响,十数个黑衣蒙面人从官道旁的土丘后窜了出来,直奔车队而来。
卫风一惊,忙勒住缰绳,向随队的兵士喊道:“注意保护好伯爷和苏小姐的棺木。”然后又向队伍最末的士兵喊道:“小六,你现在马上回营向将军报信,有贼人袭击车队。”
小六应诺,立刻调转马头,向来路狂奔而去。
那群黑衣人似是不想伤人,他们只是拦住了车队的去路,见有人回转求援,立刻有两个黑衣人飞身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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