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边装的可都是种子,有瓠瓜籽、白菜籽、芸薹籽、萝卜籽、石榴籽,还有西瓜籽咧。‘西瓜’你们听过么?不像咱们这里的甜瓜,胡人说瓤是红的,红得像血哩。”
“大哥说的对着呢,西瓜瓤就是红的,水分很足,夏天吃着很爽,能解暑。”江涛解释说。
“哎,听刚公子说,倒像吃过西瓜似的。”
江涛细细一回想,西瓜还真不陌生,可奇怪的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在哪里吃过!
“大哥,这啥宝贝,能给我一个吗?”允儿看着装种子的干葫芦。
“傻丫头,这叫葫芦,好看吗?等种子种上就送给你玩好啦。”
一家人团聚一堂,自是说说笑笑,欢天喜地。
晚饭过后,各家各户都忙活起来。煮盐行动如火如荼,南山岔人的心中,又燃起了希望之火。
“小弟,这私自煮盐贩盐可是犯王法的,你可知晓?”
郑老大看南山岔人这么大的动静,不免担忧起来。
“这大伙谁人不晓谁人不知?可前阵子遭了灾,冷子打光了夏粮,皇粮交不上不说,家家都吃了上顿没下顿,秋粮才抢着种上些,这都要青黄不接了,我和老伯才想出了这么一步险棋啊!”
“那盐卖给谁了哩?”
“开始自家悄悄煮,去马啣山换了好些粟米。可后来被里正知晓了,他要南山岔人家家煮,还领来了县尉大人,盐都被取走了,说是五日后再拿盐时兑现铜子,你说这事靠谱吗?”
“难说咧,我在河州折冲府当差,官家规定每人每天三勺盐,可吃到嘴里的还不到两勺,军盐都敢克扣!”
“就是啊,王法再严,也有人敢冒险,这说明盐中油水大呀!你说这县尉大人要那么多精盐,是不是也暗地里做了盐贩子哩?”
“我看这事有点悬,县尉大人真要耍无赖,咱也没法子。常言道‘胳膊拧不过大腿’嘛。再说,咱老百姓天生土里刨的种,不能丢了老本嘞!”
郑老大的话让江涛心里不免有些后怕,煮盐虽然效益好,但实在非长远之计。
“大哥说的有道理,咱们不妨再想想办法,看还能种点啥作物吧?总比坐着等饿死强嘛!”
大哥这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况且他还带来了不少菜蔬种子呢。江涛想,秋田虽是补种了,可还有不少碎地闲着呢,何不种些菜蔬试试呢?要是秋后雨水广点,也可作为冬天吃粮的补贴啊!
江涛赶紧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老伯,他担心种得太晚了没收成。
“能补种的秋田都补种上了,就看高粱谷子能不能长饱面,菘菜倒可以再多补种些,还能长成朵的。”
“老伯,我看地里萝卜种得还不少,现在再补种些,还有菘菜,过段咱们可以晒成菜干,多多储存一些,可以吃到翻过年三四月哩。再说咱现在煮盐,有的是精盐,萝卜可以泡酱菜,菘菜可以腌缸。”
“这就对头咧,还是刚公子脑袋瓜灵光,咱就这么办!”
“我就说嘛,刚大哥本事大着哩。”
允儿努努嘴,做出一副傲慢的姿态。
家门口土台子下面还有两畦旱地荒着呢,老伯说这块地离河滩不远,碱气大,不长庄稼。
江涛想,就在家门口,还算平整,这两畦田不种点菜蔬太可惜了。他决定立马想办法,改良改良土壤。
江涛对于改良这样的盐碱地,还是蛮有把握的。他打算先把土壤进行深翻,再打起埂子修好水渠等待雨水漫灌,最后换土,栽种耐碱作物,利用秸秆回填彻底改良土壤。
他把自己的一套方法讲给老伯听,老伯将信将疑,却还是点头表示支持。
老伯从牲口棚梁顶取下驴套项,熟练地架到两头毛驴背上,挽牢套好,挂上曲辕犁,交给江涛。
江涛手握犁柄,吆喝一声,一对毛驴便蹬着后腿,使劲拉起了犁。土块顺着犁铧水一般翻向一边,留下一道深深地沟渠。
由于碱气大,土块板结,不到半个时辰,毛驴就累得满身大汗,江涛自己也出了一身臭汗。休息一会儿,老大接过犁柄,继续深耕。
第一道工序总算完工。接着来个全家总动员,江涛和老大修水渠,老伯和大娘打埂子,允儿烧水做饭。午时未到,就已大功告成。
一家人蹲在院子里,就着山里拣来的野菜,拌上精盐,吃着香喷喷的粟米饭。
允儿的眼神在大哥与江涛间游移,她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大哥回来了,刚大哥还是亲大哥吗?他会不会离开这个家呢?
一场蓄谋已久的大雨终于来临。夜里,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借着闪电短暂的白光,江涛穿梭于泥泞的巷子,挨家挨户查看煮盐情况。他不知摔了多少跤,浑身上下裹了一层泥浆,又成了一条泥鳅。
前头就是家门口了,他记得清清楚楚。忽然脚下一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刚公子这是疲劳过度。允儿,咱们出去,让他好好休息休息就没事哩!”江涛恍惚听到大娘在跟允儿轻声说话。
但他还沉浸在刚才的美梦之中。他分明看见一位美丽的姑娘,对着他莞尔一笑,就飘然不见了。
江涛心里开了花,嘴唇不禁微微上扬。怎么突然就醒了呢?他真想再多做会儿美梦,因此有点沮丧,懒得睁开眼睛。
“刚大哥,你醒咧?”
江涛眼睛一眨的瞬间,不知怎么竟然把允儿当成了梦中的神仙妹妹。
“刚大哥,你好点了吗?喝点水吧!”
明明是允儿!他揉揉眼睛仔细端详,允儿正端着一碗水,对着他笑呢。
一脸天真的笑,烂漫的笑,纯粹的笑,顷刻融化了江涛的心。早晨的第一缕阳光映照在允儿光洁的脖颈上,美得令人感动,令人窒息,令人战栗。
一股洪流不禁充溢全身,他突然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他沉浸于其中,一时难以回过神来。
“她是允儿呀,我的尕妹子!自己这是怎么了?发烧了吗?烧糊涂了吗?”
他努力地想着,一种愧疚感立刻将他拽了回来。
“噢,大哥好着呢。允儿妹妹,谢谢你哦!”他也有点脸红。
他又强迫自己想起了盐的事,还有田的事儿。
“老伯,盐煮的咋样了,今天夜里里正大人就要取盐,这会儿我们得赶紧把各家各户的粗盐收起来提纯呀!”
“你就安安心心休息休息,盐的事儿有我、保长、老李头,还有乡亲们呢!”
“噢,还有呢,老伯,昨宿雨大,耕过的地水蓄满了吗?埂子有没有被冲垮呢?”
“刚大哥,你就放心躺着好了,赶早我起来就跑出去看咧,满满的两田的水,亮晶晶的,可漂亮啦!”允儿抢着回答了。
“这我就放心了,尕妹妹,大哥谢谢你喽。”
“谢谢我?就得听话,乖乖地躺着哦。”
江涛躺在床榻上,身子骨没有一点力气。透过窗眼,他看见雨后的天空那么蓝。蓝得深邃,蓝得神秘,蓝得亘古未变。
允儿出去了,脚步轻盈得就像一朵白云儿飘过。
中午时分,苦水河传来了轰隆隆的声音,仿佛从地下传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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