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水河发大水了,看来昨宿的雨下得很远!”老伯说。
江涛心中的第一个念头是:糟糕,今晚里正大人来不了了,精盐都准备停当了,乡亲们眼巴巴等着兑现呢,这可咋办?
江涛挣扎着起来,他感到头晕目眩,走起路来还打摆子。允儿踮着脚搀着他。
站在门口,眺望苦水河。一股洪流,肆无忌惮地奔涌翻腾,好似怒吼的兽。
“按照以往的情况,这水怕到明早才能淌完哩!”大伯说。
“这可咋办?里正大人今晚肯定过不了河。”江涛还在想盐的事。
“今晚来不了,明早来也没啥问题嘛。”
“我怕,这里边变数大着呢,盐可是咱们的命根子哩!河里发大水,里正大人来不了,还不把责任推到老天爷头上吗?”
傍晚时分,保长来了。他说,河里大水还未淌完,里正大人今晚肯定不来了,不如我们大伙都安心睡觉,明天还要趁着雨后平整平整田畦。说罢也就自个回去呼呼大睡了。
老伯说:“咱们也早点休息吧,大家都很累了,缓攒劲明儿个还要平整平整坝地,补种点菜蔬咧。”
于是大家很快就休息了。山村恢复了一片静寂。
“咣——咣——,梆——,关门关窗,防偷防盗!”过了二更天。
“咣——咣——咣——,梆——,子时三更,平安无事!”三更天了。
“汪,汪汪——”
阿黄突然狂吠了起来,冲向外面。
郑老大警惕地翻起身来,随手抓起一把铁锹:
“阿爷,小弟,你们听,村口好像有动静!”
一家人赶紧抓起衣服,一边出门一边往身上套。
刚出大门,就看见里正大人骑的那匹白马,后面跟着县衙的仆役。和上回的阵势一般,只不过这次不见县尉大人的影子。
“县令大人有口令:从即日起,南山岔产出精盐,不许贩卖他处,指定特供县衙;盐户免征皇粮,每斗精盐两百钱;刚涛煮盐有功,另赏钱五百!”
江涛一时没听明白,愣在那儿。
“刚公子,还不谢县太爷的恩典?”
“草民替南山岔父老谢县令大人恩典。”
“哈哈,刚老弟,你现在该相信我张有年了吧!看看我这白驹的四条泥腿子,为了子时到达这里,我们可是趟着洪水过来的哩!”
江涛心想,这保长说的还真没错。
“有劳张大人,两石精盐就在这里,请您查验!”江涛一拱手。
“这回两石折合二十斗,上回三钧折合七斗半。一斗两百钱,凡五千五百钱,另加刚公子赏钱五百,应付六千钱。”
只见两个衙役从里正大人的马背上抬下来两个小麻袋,放在江涛面前。
“刚老弟,清点一下吧!”
江涛打开麻袋,只见一串串熟悉的“开元通宝”,黑里透黄,好似发着幽幽的远古的光芒,他还没见过这么多铜钱呢。
他脑海里又不由地浮现出了在黄河边捡到的那枚崭新的铜钱,心里默念道:“孔方呐孔方,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钱拿到手了,大伙可要听仔细喽,奉县太爷之命,五日后仍然要两石精盐,不得有误!”
“里正大人,这河里发大水,没有碱盐土可咋办哩?”
显然,江涛提出了一个十分棘手的现实问题。
“呃——,这事还真不好办咧!要不这样,明后两天我会想法子,找个盐贩子驮来几袋粗盐,你只消把它变成精盐,咋样?——不过,就只能抽一成的报酬了。”
“没问题的,张大人。”
江涛满口答应,他心想:“这里正还真是个盐贩子!”
南山岔人跟着“刚公子”煮盐,家家竟然分到了三百多钱,个个脸上自然泛着光彩。
他们还想煮盐赚大钱,可老天爷不支持,一场大雨漫了苦水河边的碱盐滩。
不过大伙知道,过段时日,碱盐土还会露出来。他们的希望并没有就此破灭。
“刚公子得了五百赏钱呐,挺有本事嘛!后生还长得那么攒劲,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
“要是我家有个乖女,死缠硬磨也要许配给他!”
“我看郑家老大、老二,未必比得上刚公子!”
南山岔仅有十几户人家,手里有了钱,吃饱了饭,嘴里尝到了点盐味,就露出了人类热衷于八卦的本性。
江涛煮盐得了赏钱,有人就得了红眼病,加之大家之前对他生平的神秘化,他又是个光棍汉,也就自然成了她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刚公子,二婶给你拖扯个婆娘(媳妇)你要不?”
“呃——”
每每听到这话,江涛总会像个娇羞的小姑娘,羞赧得说不出话来。
谁也不知道,江涛这时候琢磨最多事是什么。
虽然他尝到煮盐的甜头比别人家多,但自己心里十分清楚,郑老大说的对,煮盐贩盐只能解决燃眉之急,并非长远之计。
要彻底改变老伯一家还有南山岔乡亲们的生计问题,还得从务好农种好庄稼入手。他想在田里刨出点啥。
西山脚有一道豁岘,翻过豁岘,沟壑纵横。南山岔人的田就躺在这重叠回环的褶皱里,东一角,西一块,七零八散,碎布片一样分布着。
江涛瞅了瞅,叹了口气。这山地,就是年成好,也收不了多少庄稼呀!
站在对面一座小山丘眺望,山丘虽然一座连着一座,但山坡平缓,自然绵延,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盆地,四面八方的沟渠,最终都汇聚到了盆地中心的涧沟。
老伯给他指了指自家的一绺田,正好在一条沟壑出口处。
“哎,这可是老郑家祖传下来最平整的一畦田,可只要老天爷下点雨,就会被淤泥给漫了,旱地本来缺水,盼着下雨,又怕下大雨给淤了!”
江涛仔细观察研究了一番,发现了问题之所在。天一下雨,山坡上的水流都会聚到那条小水沟。等淌到最下面,也正好就是那块坝田,当然旱涝都成灾。
“老伯,我看这绺坝田的问题可以解决,办法是把上面缓坡开垦成一层一层的梯田,再疏通好水路,这样就能多出不少田呢!”
“啥是梯田?我咋没辨来哩!”
“就是把对面平缓的山坡修成一层一层的田,像梯子。”江涛用手比划着说。
“噢噢,晓得了,晓得了。你这想法不错!”
老伯捋着他那几绺花白胡须很有把握地说道:
“咱家劳力多,我估摸着十天半个月就能修整出来四五层子,赶明春能多种点菽麦,口粮就不用愁嘞!”
“我也是这么想的,那您再和大娘商量商量,回头我给大哥说说,哪天不煮盐咱就行动,一有空闲随时都可以修整嘛!”
郑老伯领着江涛翻山越岭,查看了另外几处田,因为刚下过一场透雨,旱地里的秋田青苗长势不错。
“现在是七月半间,刚立秋,离霜降还有两个多月呢。若老天爷再下上几场秋雨,秋粮收成保准没嘛达!”老伯掰着手指头念叨着。
一股温热的山风吹来,江涛也感到几分难得的快意。
老大是个急性子,说干就干。正好,这两日里正的粗盐还没运来,江涛也就誊开身子大干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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