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麻麻亮,一家人扛起铁锹,推上独轮车,背个背斗,提几个荆条笼子,向山里进发了。
老二照旧赶羊出圈,允儿留在家里照看家务,烧水煮饭。
江涛找了个干树枝,在山坡上划了几个框框,大家就热火朝天地干起来。
老大体魄好,性子强,现在饭里又有盐,干起活来攒劲得连江涛都热眼。两个攒劲后生连挖带背,汗流浃背。
老伯大娘虽上了年龄,干会儿歇会儿,但劳动起来有韧劲,好像能一直这样干下去。
山里人的日子在繁重的体力劳动中,一天天过得很快。十多天了,除了中途有两三天煮盐之外,一家人起早贪黑,到山里修梯田。
每天晌午歇气的一会儿,江涛都会一边抹去额头上的汗珠,一边手搭凉棚欣赏着自己的劳动果实。看着看着,那一层层的梯田仿佛正在慢慢变绿,麦子黄澄澄一片,微风吹过,麦浪起伏。
“啊呀,刚大哥,你怎么瘦了呀?”
有一天吃饭时,允儿不时地打量坐在对面的江涛,喃喃地说。
“你看大哥不也瘦了吗?干这么重的活,谁都会瘦的。允儿怎么这么偏着你刚大哥呢?”老大想故意逗逗尕妹子。
“才不管你呢?你有娘疼着咧,可刚大哥呢?”
她呶着小嘴巴说,刚说完就后悔似的捂住了嘴。
“这死丫头,咋学得这般花麻撂嘴?”大娘笑着数落允儿一句。
江涛看允儿可爱的样子,也禁不住笑了。
晚上,允儿给他端来了一盆热腾腾的洗脚水,还悄悄地将一双编织得很精美的草履鞋塞到了他手里,飞抛个媚眼,转眼就跑出了屋子。
“刚公子,我家允儿和你投缘哩!”老二躺在炕上说。
“就是,这尕妹子忒可爱了!”江涛也笑着说道。
“哦,阿爷说明儿个天要去趟县城,要不你也去逛逛,顺便把我放羊打来的柴火卖了?”
“太好咧,我正打算到城里寻几样工具呢。嗯——,城里人多吗?”
“繁华着呢,咱金城在西域道上。到处都是胡人,有羌人、楼兰人、突厥人、靺鞨,还有怨毒,最远的是大秦人。
“噢,粟特商人最多,他们穿得花里胡哨,满口叽里呱啦,听不懂一句啊,你可别小瞧这些人,挺会做生意的呢,小心被它们糊弄了哩!”
别看老二成天不说话,他知道的事还真不少。奇了怪了,江涛听着,这些名字好像都挺耳熟的,可就是记不清楚何时何地何人所言。
“那城里有铁匠铺吗?”
“铁匠铺?有啊,有一家叫‘铁牛’什么的,平时打些农具,好多人都去找他,还得排队咧。不过你可千万不敢说打刀剑、斧子什么的,那是要犯王法的!”
“这我就明白了,那你们平时进城盘查吗?像我,不在籍的,能进去吗?”
“有时候查得很紧,有时候随便问问。你背上一捆柴禾,大摇大摆跟着老伯走就是了。看咱这布衣百姓,平素都没人盘查。”
聊着聊着,二人都不觉进入了梦乡。
自从登陆上岸,江涛经历了从风餐露宿茹毛饮血到蓬牖茅椽刀耕火种的文明蜕变,几个月走过了人类几万年才走完的漫漫长路,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盗取郑老伯火种的那天,站在山顶,他就远远望见了东边的那座城,他觉得人其实离不开城。
现在他还晓得了那座城的名字,叫兰州,还有一个更加璀璨的名字——金城。江涛更喜欢 “金城”这个名字,因为它更具诱惑,是那般金光耀眼,熠熠发光!
江涛穿着允儿做的新草履,骑的仍旧是那头小毛驴。好久没骑过驴子了,他似乎有点恐高,而且驴子总是低头,想迫使骑在自己背上的人从前面溜下去。
江涛死死地拽住驴子的鬃毛,拉紧缰绳,夹紧两腿。
再看郑老伯,戴上他那顶自己编织的阔沿草帽,从容地骑在驴背上,长须飘飘。要不是后面还搭着两大捆柴火,还真有点仙风道骨的意思了。
沿着蜿蜒曲折的小路,终于绕出了山岔,天地豁然开朗。
放眼望去,一片戈壁滩涂,稀稀落落点缀着些耐寒的草和灌木,人和牲畜踩出的印痕交错相通,网状延伸,曲曲折折通向远处。
江涛不禁想到了一句话:“希望本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这是谁的名言呢?他竟一时想不起来。行走在大唐的小路上,这种感觉还真妙不可言。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一座小城郭的轮廓清晰地跃出了地平。
天哪,这种三维立体的画面感不是以前在游戏中才有的吗?现在自己竟然身临其境了。
渐走渐近。厚重的城垣,高矗的城墩,巍然的城门,守城的士卒,守卒的兵器,越来越清晰。
城门前东西通向的大道上,车水马龙,驼铃悠悠。
东土西域的人,肤色迥异,奇装异服,南腔北调,高昂低徊,汇成了一股江涛从来没有见过的洪流。
他和郑老伯骑着毛驴,裹挟其中,缓缓移动。
“哈来(意思是‘下来’),哈来,拿出通关文牒!”
“干嘛的?打开包裹看看!”
“请问大人,去长安走哪条道?”
“看,那边有路牌,可走狄道、渭州一路!”
进城的,过路的,南来北往,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仿佛大家约好了,都要到哪儿去赶集似的。
老伯从毛驴背上下来,江涛也牵上毛驴,二人一前一后向城门走去。
城门朝南,犹如一座大鼎,稳踞城墙中间。左右打量,黄土筑就的门墩犹如鼎足,拱形门洞幽暗深沉。
刻有篆体“金城”二字的石块深嵌其上,字迹经风雨侵蚀,棱角已有些模糊,尽显岁月沧桑。两扇大木门笨重结实,两根粗壮的铁链斜拽着放下来的吊桥。
城壕下波光粼粼,倒映着城墙城垛。
抬头处,只见“大鼎”之上,只有一层门楼。青砖墙墩,泥皮土墙,比想象中的要粗陋得多。但模样如此逼真,风格简朴雄浑,与它的背景——戈壁黄河,搭配得恰到好处。
“进城的,快走,快走!”
江涛心中觉得有些不踏实,因为他总觉得守卒瞄上了他。
老伯转身对江涛示意:“刚公子,只管跟着我大大方方走就是,别左顾右盼。”
“你,干嘛的?”
“噢,大人,我们一哒的。”老伯赶忙向守卒解释。
“走,快走,后面的人跟紧!”
江涛拽着毛驴,快走几步,进了城门,好奇地问:
“这城大吗,老伯?”
“没多大,五六里见方吧,也就千余户人家。不过,这城在前朝可是总管府,人多着哩!”
“噢,这城里怎么没有商铺?”
“这边是民坊,市坊还在前头哩。市有东坊和西坊,西坊多是酒肆客栈,还有些胡人商铺。咱再往前走一里左拐,就是东坊。先到那哒,我把把你带到铁匠铺,再去卖卖柴火,兑点茶叶。”
一路上,江涛打量着民坊的土坯院落,简陋却排列得整齐有序,所有的房子都是坐北朝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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