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蹩脚的本地方言报上菜名,又小心翼翼地给四个琉璃盏里斟满紫红的葡萄酒。
“请大人们慢用!”
胡姬还特意转过身来朝着“郑公子”说了句:
“这位小妹妹,也请慢用!”
江涛心想露馅了,不想允儿出言不逊,质问胡姬道:
“哎,我说你个蓝眼睛妖怪,连男的女的都分不清楚吗?”
“对不起,对不起!我看错眼了,公子。”
胡姬打躬作揖,连连道歉。
县令大人瞟了一眼“郑公子”,笑着说:
“谁让小公子长得如此俊俏呢?”
“他呀,从小就长得像个女娃子。”江涛赶忙搭话道。
允儿给江涛一个白脸。
江涛发现允儿两眼直勾勾打量着胡姬,一会儿瞅瞅她五彩斑斓的衣裙,一会儿又瞅瞅她碧玉般的眼眸、暗红的胭脂,一副痴痴的样子,便偷偷地在桌子下面踢了踢脚尖。
她这才回过神来。
“刚公子建盐坊煮盐,为本官分忧解难,立了奇功。今日,本官备下薄宴,聊表寸心。这第一杯酒嘛,本官就先酬劳酬劳刚公子啦!”
江涛端起酒杯,欠身拱手:
“大人这么讲,岂不折煞草民!”
他随即欠身倒出一点于地,小心谨慎地抿一口。
“好酒,好酒!”
江涛以手遮挡,仰杯而尽。县令亦一口抿。
胡姬再斟满二人酒盏,江涛回敬县令,亦一饮而尽。
“痛快,刚公子果然痛快!”
县令拍手称快。这一酬一酢后,县尉大人提议大家再干一杯。
酒已三盏,江涛方知其味。开始酸如青杏,接着便甘若醴酪、醇香四溢,回味时唇齿留香,妙不可言。
再看身边这位“郑公子”,战战兢兢把盏,摇摇晃晃抿一口,皱着眉头摇头晃脑,像是喝了醋一般。
江涛强忍住笑,道:
“郑公子这是第一次饮西域葡萄酒吧!”
县令大人哈哈大笑: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高昌窖藏佳酿,郑公子请便!诸位尝尝这兔子肉,可新鲜呢,本官早上派人才去逮的。还有鲤鱼,也是刚刚从黄河里钓上来的。”
江涛给允儿碗里夹了一块兔子肉,自己却先尝了一片鱼生。他觉得味道比自己在黄河边吃的那顿原汁原味的好多了,毕竟有了盐末、胡椒还有葱姜蒜,少了鱼腥味。
席间,县令大人问及郑公子读书的事。
“郑公子都读写啥书呢?《四书》可涉猎?”
“大人,郑允儿他求学有点晚了,刚学完《急就章》《开蒙要训》《千字文》,才开始读《诗三百》,学《九章》了。”
江涛抢在允儿前头回答了。
“那也不错,不晚不晚,县里学馆的生员也是十四岁才进来的。要不,明日一早,你们二人随我去学馆瞧瞧吧!”
“那太好啦,大人。一言为定,小生先谢过大人!”
这次可是允儿抢在前头说话了,她打躬作揖,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
“哈哈,本官何曾骗过你?你俩就别急着回去,晚上下榻县衙的客房,虽不比客栈阔气,可住着也安心,就凑合住上一宿吧。寒食节临近,城里还是蛮热闹的,你们走走瞧瞧了解了解这座‘金城’也好!”
江涛心想,糟了!郑允儿是个女儿身,让我们俩下榻一间客房,这成何体统!再看这位“郑公子”,竟然一副满不在乎若无其事的样子。
“本官下午还要上堂审案子,失陪,二位公子请便!”
县令大人抹抹嘴巴,捋捋小胡子,腆着肚子,迈开八字步转身就走。不料却被“郑公子”将了一军:
“哎——哎,县令大人,我们的盐款还没付呢?”
“噢,实在不好意思,本官咋把这事给忘了呢?来人,带这二人到账房领取金锭二十两。”
江涛对允儿的表现又不满又感激,对着县令大人拱拱手:
“谢大人,大人慢走。”
二人从账房领出了二十两碎金疙瘩,允儿把小布袋紧紧攥在手里。
江涛回头一想,哎呦,幸好要住在县衙客房。要不,揣着这么一疙瘩金子,谁还敢住客栈呢?
“金锭?二十两金锭能抵多少通宝?”
允儿悄悄问江涛。
“千钱为一贯,一贯钱值一两白银,一两黄金值二两白银,一两黄金抵多少钱呢?二十两金锭呢?”
这个问题可把允儿给难倒了,她蹲在地上算了老半天,还是没有算出来,后来急了:
“刚大哥,你是不是故意捉弄我哩?”
“瞧你在县令大人面前都气势汹汹,我敢吗?你呀就先慢慢琢磨去吧。”
江涛怀里揣着一疙瘩冷冰冰的黄金,心里却热乎乎的。他领着允儿在东市转悠。想给允儿买一件可心的石榴裙,还有胭脂。
丝绸布坊的绫罗绸缎花花绿绿。
挂起来展示的,好似流淌着的五彩瀑布,闪烁着幽幽的光亮;一匹匹卷成大卷的,摞起来,犹如卷起来的巨幅画轴;还有的在染坊门口的绳子上晾晒着,轻轻晃动,好似风儿也忍不住要多摩挲摩挲这光滑的织品。
几乎各种颜色、各种图案、各种花纹的丝绸,“郑公子”都喜欢。“郑公子”心旌摇荡心花怒放,差点露了馅!
在东市最大的仁和绸缎坊,“郑公子”自己挑选了最喜欢的刺绣红丝绸,订做了一件石榴裙。
“刚大哥,你快看,天上飞的那是啥鸟?”
“郑公子,那叫风筝,也就是纸鸢。把竹子削成薄片,绑成骨架,糊上纸或者绢,画成鹞子的样子,下面拴一根很长很长的细线,趁着风,就像真的鹞子一样飞起来了。”
“真神奇,你猜我刚才想到了啥?你肯定猜不到?”
“你想到了我呗,是不是想把我当个风筝放呢?”
“你咋就猜中了咧?这次算是服了你哩!”
“你这么浅一点心窝窝,我咋就看不透呢!”
说着,江涛和往常一样,把他当成尕妹子,习惯性地在她的胳肢窝去挠。他本以为她会咯咯地笑着挣脱,没想到她这次却丝毫没有躲的意思。他想将手缩回来,可已经来不及了,被她用两臂死死地夹住。
“刚大哥,你若是那风筝,我就不会放开线让你飞在天上。”
“为什么呢?”
“因为我放开,万一线断了咋办?你不是就向那鹞子一样远走高飞了吗?”
“噢,原来你是这么想的。那你就不怕把我这个鹞子急死吗?”
“要飞咱俩一起飞,可以吗,刚大哥?”
“好吧,咱来一起飞!——我们飞起来喽!”
江涛一用力允儿一抬腿,他俩就兜了个圈。
晚上,县衙的客房点亮了蜡烛。江涛觉得并不亮,在允儿看来,却亮如白昼。
客房里只有一张床榻,还有一个几案,一张月牙凳。
江涛说:“你先睡吧,我再坐坐。”
允儿说:“你困了,躺榻上先睡吧,我在凳子上坐坐。”
江涛拗不过这位“郑公子”,只得甘拜下风,不情愿地躺在榻上,和衣而眠。
恍惚之间,江涛已在梦中。
他看到了滔滔东流的黄河,看到了父亲,还遇见了上次梦中对他莞尔一笑的那位神仙妹妹。她就在他面前,他似乎能够听见他轻轻的喘息,他嗅到了他身体醉人的清芬,他紧紧地搂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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